羈押重傷者的黑衣軍要到達后殿,需經一條窄徑,而這條路恰好與東宮廢殿相鄰。
岔路時,秦蒼與其并行、猛然出手,魚骨銀針加上“稱觴”,將黑衣人禁了言語、釘在原地。遠處看,像是專心值守在此的衛(wèi)士,并無突兀。短時間內不會引得懷疑。
“你怎么樣?還能走嗎?”
待黑衣人被定嚴實了,秦蒼才從墻后翻出來。見傷者意識越發(fā)不清晰,一把支起對方手臂,將他架起來,往林后廢殿行。待人安置在了隱蔽處,趕緊詢問。
“誰派你來的?”
這人當真血性,傷口上血液汩汩外涌,自我了斷的毒藥雖被迫吐出,卻已經被身體吸收大半,現在腹部絞痛引得人不自覺痙攣??陕牭醚矍啊熬取弊咦约旱呐舆@么一問,依舊一句不答。只大喘著粗氣,瞇著眼審視著秦蒼。
見對方防備,秦蒼自明身份:“我是李闊將軍派來的?!?p> 仍無回應。
秦蒼想想:“那你認不認海龍?zhí)谩S’字號?”
耳聞“李闊”二字無半分波瀾,聽見“海龍?zhí)谩S’字號”時,那人才目光一炬,接著悲從中來:“你是少主的人?在下未能完成李將軍囑托。此刻‘天燈’仍在城門‘七步半’處,賊人尚未能發(fā)現。請姑娘定在戍時前尋到天燈,小心保護!到時自有人前來燃放!”
“可李將軍與我講的是阻止燃天燈啊!”
這話一出,彼此對對方的猜忌霎時揣滿心頭臉上!要么有人在說謊:秦蒼救出這人并不是李闊派來的;要么這兩人都未說謊,是李闊下達了兩個指令。
不寒而栗。
現在來看,海龍閣“躍”字號應是任晗和李闊信息共通處,這該不假。而存亡之際,李闊不避不讓,泰然處在城內,若是叛賊也未免太過膽大包天??扇绻灾孕谋彪x,為何反復不定?
“‘天燈’到底是怎么回事?現在時間已不多!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罷,待他們查清位置,就由不得你我了!”
這人心中也猶豫,可眼下除了一搏還能如何?于是咬咬牙:
“我等三日前接到命令,今日從密道接近南宮門,在戍時前取得并守護天燈,等待‘燃放者’。天燈燃燒時,需加入一種元素,才會顯出異于其他燈盞的色彩。天燈燃,勤王者來!絕無虛言!”
三日前?沒有人會預知未來,若李闊并無二心,這八人應是個預警機制。
命令一經啟動,不論今日發(fā)生什么,他們所要做的都只是執(zhí)行尋找和架設的任務。而攜帶特殊物質前來燃放的人是否開拔,則是由進一步情形來定。現在看來,“燃放者”顯然已收到指令,開始執(zhí)行任務:否則李闊就沒必要將自己放進密道,成為計劃下一環(huán)的阻擾者。但信息有限,燃放與否的依據無從所知。
秦蒼想,依這種布置,每一組死侍無需等到新的情報,因為根本不會有新的情報傳來。他們等到的要么是敵方的死手,要么是自己人的阻撓。
那么現在就有兩個問題,首先,誰是“燃放者”?還有:天燈到底意味著什么?
可現在已沒有時間過多揣摩,不論如何先拿到天燈。于是秦蒼低頭問那瀕死之人:“‘七步半’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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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通,勸誡與逼宮是兩回事!你要忠義直諫還是投逆叛亂,可要想清楚!”
當時城門一關,就聽從東南側傳來聲響。任晗幾人朝那處望去,只見一眾人行來。為首的亦黑衣黑甲,昂著頭,踏著八字步。身后跟著的黑衣人平均身量遠高于他,但他似乎很享受如此反襯與簇擁。
原本與任晗對峙的“侍女”們見狀,轉向來人,有意擋住黑衣人去路。
“大人,是我!自己人?!毙€子顯然認識一直跟隨任晗的“侍女”。走近些后,抱拳客氣道。這人語調平和,但舉手投足間卻不經意透出急切。
兩人半寒暄半試探,話語間不難看出黑衣軍和侍女們雖相識,卻隸屬兩部。比之侍女黨,黑衣軍顯然缺少一些關鍵信息,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大動干戈圍了王宮。眼下,他們該是認為自己缺少的某一關節(jié)能從這伙人身上尋得。
而侍女這側明面上勢寡,暗處卻該不乏有接應之人,信息和計劃似乎也能形成閉環(huán)。但是,她們先前顯然并不知曉對方會出使同一任務。并且不知受誰教唆,竟擅自出兵占了整個王宮,真不知是在逼宮還是被騙來當看門狗。如此魯莽,真乃蠢材。
蔣通和侍女這黨的關系便清透許多,該是相互倚賴:蔣通需要刀刃,而侍女需要一個有號召力的喉嚨,各取所需。
任晗想,此三者并非同心,若要讓一方心生動搖,亦可有轉機。現在她要知道王上安危,并且盡量將這些人從南門處支開。于是大聲質問被自己勒住的男人。
“我……我……”蔣通聽完支支吾吾,眼前一切自己并不知情。
“是誰這么大膽,引得少主動氣?”
小個子細細打量身著帝王服,面色煞白的蔣通,心想紅家真是愈發(fā)頹敗,找個“合伙人”都畏畏縮縮。
“我要見王上!”任晗一把推開蔣通。
“少主是憂心王上安危?放心。我等敬重北離王,對其優(yōu)禮有加,此刻王上正在后花園由貴妃娘娘陪著下棋?!毙€子只字不提陸歇,從鼻孔中哼出些許譏笑,越是恭敬越顯出掌控一切的傲慢:“見與不見作何區(qū)別?少主不如讓北離王自己好好思量一番?!?p> “你們是騙子!”脫離了任晗的懷抱,蔣通稍微清醒了一點。聽完兩個外來者的對話,此刻義形于色,指著侍女道:“我只說叫他廢除奴隸制,未曾想要謀反!你們……你們是不是九澤人?你們敢劫北離王宮,簡直欺人太甚!”
“公子客氣,大家彼此彼此?!毙€子回答。
任晗不理黑衣軍頭頭揶揄,怒道:“你們不就是想讓北離王許一個承諾嗎?王上寧舍生取義,且不知你們這群小人竟以百姓性命相要挾!”
任晗言語憤恨,可話中卻有試探和“點撥”的意味。
言畢,黑衣首領和侍女的目光剛好碰到一處,相印一下,隨即躍開??蛇@一眼恰被任晗逮住:看來黑衣人這邊同樣做出了什么恐嚇之事,并且兩人都不知對方具體部署。
于是任晗放緩了語調:“兩位雖是一家人,但看來也不算很熟嘛。兩位可想好,蕭權宣布退位后你們要如何?”
見雙方將目光投向自己,任晗繼續(xù)道:“你們可以擾亂奉器,亦可另立新主,卻不能將北離原本的勢力盡除。二位之所以還算禮遇于我,該是看準了竟原背后的資源與力量。我不怕與兩位說,并非我一介女流貪生怕死,只是事已至此,我不得不為我草原兒女重新考量?!?p> “任晗!你竟是這般糊涂?他們可是要謀權篡位??!你若此時投機,定要被永世唾罵的!”
任晗此話一出,兩位領頭尚在思索其中真假,這蔣通倒是來了脾氣,竟攀上去欲拉扯竟原少主的衣袖。被身后侍女當即制服。
任晗白了他一眼,繼續(xù)道:“你們尚需蕭權在眾目之下公開退位,好張示未有干預。我竟原更要一份自證清白的承諾!若兩位沒有意見,不如現在我們就去找他當面畫押。”
黑衣頭頭聽罷覺未嘗不可:如有竟原幫助,往后撬動北離根基勢在必得。這等功勞,或許能讓自己首次登臨九澤王宮,在自己王上面前露個臉。于是笑笑,道:“在下原不知,竟原少主如此通達情理。不如隨我們去內殿詳細談談?”
“王上在后宮中?我們……”
然而,不等任晗一句話問完整,身邊的侍女說話了。
他似乎察覺出些許不對,盯著女子的眼睛:“一開始你就想要離開此地?為何?”
這一問即出,那小個子才回想起來:“哎呀,剛才我等在南門截下了幾個侵入者,難道你們在城墻上有所布置?來人,匯集人手,給我盯死四方城墻!”
“是!”
可就在這時,眾人感到巍巍的王宮地下隱隱傳出一陣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