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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妃為將君侍側(cè)

第八十一章 不夜(下)

毒妃為將君侍側(cè) 子一二12 2356 2020-09-30 12:20:00

  乾月宮主人的情況比之宮門外的,糟糕不止一星半點。

  沒有傷口,沒有誤服藥物,沒有接觸不該接觸的人。從內(nèi)官與被治好的貼身宮女的敘述中,這是劉緋作為貴妃的最普通的一天,與之前一樣,與往后也一樣。

  毒性在她體內(nèi)的呈現(xiàn)比低燒無力的宮女和四肢臉頰遍布紅斑的任晗都不相同,眼下的劉緋幾乎什么癥狀都沒有。剛暈過去不久之后,有過短暫的高燒、呼吸不暢、身上也冒出過紅疹,可這些在子時左右,全都消失不見了。此刻,女子安靜地躺在床上,除了觸摸她身體時,會發(fā)現(xiàn)四肢正在慢慢變冷、變僵硬。其余,什么都沒有。遠遠看去,她只是睡著了,仿佛等明天,雨駐了、太陽出來了,她依舊會變回那個跋扈得招人煩的女子。

  可是此刻,秦蒼幾乎可以斷定,自己救不了:不僅她腹中的孩子保不住,劉緋生還的希望也微乎其微。

  絕不是自己公報私仇,該用的法子都用了,可畢竟她是專攻毒和蠱的,醫(yī)治上造詣平平,直到解毒蟲只能在劇毒中勉強自保,重新裹上褐色黏液入眠,秦蒼便知自己再無計可施了。

  宮殿內(nèi)很安靜,靜得能聽見粒粒燭火垂淚,這讓蕭權(quán)暴怒的聲音顯得更可怕。

  “你,還有你們都再回憶一遍!今日還有什么不同?!”北離王指著剛被醫(yī)好,此刻跪在殿中央顫顫抖抖的女孩子們。

  可她們都回憶了百千遍,敘述得再無新鮮:祭火典雖是旨在乞求天神庇佑,然而相對的,民間也流傳著另一個故事。這日向凡間敞開的不僅有天門,原本被鎮(zhèn)壓的暗夜惡鬼也會趁機吸收天地精華,為禍人間。而具有溝通天地力量的使者是女巫,凡間女子為了避免被惡鬼誤認,一定要在額間點上夏花朝露制成的“極陽之水”。

  所以,每年今晨,宮中女子都會取御花園里沾染露珠的殷紅夏花搗碎,點在額間,以此祈福。只是,比之民間,她們的“極陽之水”多了一味:琉璃殿前池中水。這寓意很好理解,真龍?zhí)熳?,哪有比真龍?zhí)熳映qv的殿前水陽氣還旺盛的所在?

  果不其然,秦蒼命人取水后,只稍一測便知其中具有微弱的毒性。毒性雖微,可制作復(fù)雜,解起來困難;每一味毒都極烈,然而混在一起卻又得以相生相克,不至于要人性命,這與任晗中的毒有異曲同工的脾性。此毒觸上皮膚后會緩緩滲入體內(nèi),引起乏力、低燒,身體弱些的會昏迷。雖并不致命,但卻不好自然排出體外,時效性長,若不是解毒蟲,怕是宮女們還能多躺半月。

  “她懷的是本王的子嗣,本王為何卻三個月后才知道!”在床前來回踱步的蕭權(quán)一掌拍在木桌上,檀木桌悶悶一響,自頂至底裂出一道深痕。“她喝了兩個多月安胎藥,你們卻知情不報!若是貴妃今日有什么閃失,你們就都跟著陪葬!”

  宮女齊齊匍匐在地上磕著頭,頭皮上已有血跡;流著淚,卻又不敢出聲。

  當(dāng)時,劉緋確實也在額間點了這么一下,然而癥狀卻與所有人都不同;任晗只說自己入宮后吃了些點心,幾經(jīng)確認才知那是北冥神仙果。糕點的名字來自北離的傳說,糕點本身是加入極寒之地花藥,珍貴異常,只有地位極尊貴的人才能在一年中吃上一口:比如北離王和她的寵妃,比如磕了一上午瓜子尚未用晚飯、聽得蕭桓被宮中異情急召,而自己也非要好奇跟來的竟原少主。

  這點心劉緋肯定也嘗了,可是她的癥狀與任晗又不同。所以眼下但凡有點智識的都能夠猜想得到:她這一天之內(nèi),中了不止一種毒。

  可具體是什么時候?是哪幾種呢?除了已知的“極陽之水”、北冥神仙果還有其他什么嗎?

  “能不能先把已確定的毒所對應(yīng)的解藥喂給她?”剛趕回來的蕭桓與陸歇站在乾月宮的外廳,隔著重重簾幕,對里間的人說。引得內(nèi)里蕭權(quán)和錦袍加身的任晗齊齊望向秦蒼。

  “不可!我是以毒來止毒,在無法確定全部毒源的情況下胡亂喂解藥與直接投入新毒無異?,F(xiàn)下,她體內(nèi)所有東西達成一個平衡,若有新物質(zhì)驚擾反而容易讓情況惡化?!遍e雜人等全都被轟出去,留下的幾人都是信得過的。秦蒼直言不諱。

  幾種不同的毒藥以劉緋的身軀為器皿,交融后,變作具有新的性質(zhì)的劇毒。別說是秦蒼和宮中的醫(yī)官,就算世上最好的醫(yī)師怕也搶救不得了。

  “別無他法了嗎?”隔了半天,蕭權(quán)憋出這么一句,見秦蒼搖搖頭,身軀明顯晃了晃,顫悠悠便坐在了劉緋的床沿上。

  有那么一瞬間,秦蒼突然覺得這個時刻掩藏著鋒芒的帝王,真的有些累了。

  蕭權(quán)身上的怒氣和焦急漸漸消失不見,只靜靜地坐著、看著,望著床上安然的人,一言不發(fā)。蕭權(quán)的手輕輕撫上劉緋的額頭,像是嘆息又像是呼喚:“小公主……”

  什么?

  即使是站得最近的秦蒼也沒能聽清,她以為北離王是在問自己,剛要開口反問,卻被拉住手。秦蒼回頭,正看見任晗沖自己輕輕搖頭,會了意,于是隨她一起朝重重簾幕外走去。

  死亡能讓人看清一切,“寵妃”并不是指某一個人,更并非不能替代。若劉緋離世,北離王可以用王后級的規(guī)格厚葬她、可以追封她、甚至他可以利用她的死,扮演出傷心欲絕,從而更有借口不理朝政、不與李闊那幫子人正面抗擊,來進一步迂回包抄、繼續(xù)推行自己的新政。又或許,他也會偶爾想起她,偶爾夢見她,可他身邊終究會出現(xiàn)新的“寵妃”。這個寵妃也要是來自北離貴族之外的,這樣她才不是來監(jiān)視他的。她或許溫柔、或許跋扈,但她要聽話、要相信他,要不遺余力地幫助他掩人耳目。這或許才是他想要。

  秦蒼思忖著,往前走,一層一層簾幕,一層一層心緒。年少時,哪個女子不是如烈火般的,無懼無畏,向往著執(zhí)鞭江湖、向往著提刀沙場、向往著風(fēng)花雪月與一生一世??勺詈竽兀瓦@么悄無聲息的、在睡夢中煙消云散?這是誰的夢呢,她自己又渴望夢見什么呢?那個口口聲聲說著愛她的王,也不過是“物盡其用”,沉痛后,就會以責(zé)任和北離蒼生勸服自己: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秦姑娘!”

  秦蒼一愣,回頭。透過層層疊疊的簾幕,她看見那個帝王半撐著身子站起來。這次不是錯覺,他仿佛一下老了很多很多歲,佝僂著面向自己。兩人隔得已有些距離,可秦蒼清楚地看見男人眼中的晶瑩。

  “秦姑娘,我能不能……能不能以緋兒丈夫的身份……求求你。再想想辦法,救救她?!笔挋?quán)哽咽:“求求你,救救她。”

  這不再是一個帝王的請求,帝王不能使用“請求”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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