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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幾重

九月十七日

云山幾重 拿鐵貓頭鷹 1292 2020-07-28 13:26:00

  貓看到我沒有關(guān)門,溜進來,逡巡一圈,跳到我肚子上,我就撓著他和他說話。

  我說咪咪啊,我感覺我好像一個矮子堆里拔出來的將軍,從泥地里爬起來,馬上要領(lǐng)兵上戰(zhàn)場,但是溝通水平還不如街上賣湯圓的。

  我本來想說賣草鞋的,但是劉備也賣過,可能這行的職業(yè)素養(yǎng)比我想象的高。

  然而這個貓是個洋貓,應該也不知道劉備。

  我給貓掃盲,指給貓看我房間里的擺設。我說你看喵,那是打印機,那是存錢罐。我心里有很多痛苦。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特有的。想來應該不是。但是確實有一些可能不該這么劇烈。我覺得我的特有的一部分痛苦來自我之前就沒有長大。我在虛幻世界里耗費了太多感情,都不知道怎么正確地進行初級的人際交往,就強行進入了一個需要專業(yè)斡旋的環(huán)境里。在這個世界里,我連握手都握不好。我周六面試的演員,他伸出手來,我匆匆去握,指甲扣在了他手上。今天面試的演員,穿白色套裝,風度翩翩,利落得能直接去拍時尚封面。我扎著頭發(fā),T恤胸口上印著“貓奴”。她在電梯口和我伸手時,我手里還拿著只筆。我不知道該放在那里,這遲疑的功夫,我就夾著筆和她握了一下。

  真的,咪咪,我對貓說,我他媽連成功握手都沒學會啊。

  貓湊過來拱我,很快樂的樣子。我說咪咪,做貓真好,也不用做夢。人不一樣,人要經(jīng)歷很多痛苦的事情,雖然轉(zhuǎn)瞬之后,它們看起來也沒那么糟。我們的人生就好像匆匆織就的錦緞,從織機上下來馬上開始揮發(fā)濕氣,褪去顏色。應該是不錯的,但是這么一想,聽起來就不那么像件好事。我們是活在行走的痛苦中,還是在單薄的過去里呢。如果隨時光流逝的感受每時每刻都變得不那么強烈,它們對我們的意義還會是一樣的嗎。

  面完試我寫郵件給演員,猶豫了半小時,我想說你的頭發(fā)看起來太時尚了,不適合這個角色,你介意開拍前染回黑色嗎。

  想來想去,我又改成,你介意開拍前不要再染色嗎。

  有一次我出門倒垃圾沒有帶鑰匙,鐵門會自動反鎖,室友就在樓上。我思考要不要打電話叫室友拿鑰匙。但是我沒有。我脫下鞋子堵在鐵門上,赤腳去倒垃圾。我就是這樣的性格,如果能少和人接觸而解決問題,我不介意赤腳走在石頭上。但是我現(xiàn)在每隔半小時都在催促別人幫我做事情。有什么辦法可以臨時染發(fā)而又不遇水脫色嗎。因為有個場景我想下雨,st,我和你們說了我非要下雨不可。

  貓在我肋骨上踩了一腳,好懸沒壓斷什么。我在油管上找短片看,有一個破碎家庭關(guān)系的故事,得到了一個意外溫柔的結(jié)局。一個看起來搞笑的開頭,內(nèi)核出奇地陰沉又悲憫。你總是很高興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各種各樣的人,講述著各種各樣的故事。你知道他們生活在形形色色的感情之中。這總是很神奇。這讓我感覺好多了。

  貓喵了一聲,我用力揉他肚子。我說喵,你像個錄音機,如果你會錄音,你肚子里這些就是我的黑歷史。你聽窗外轟隆隆的,是飛機飛過的聲音。每次聽到它我就想起華氏451的場景,在人們在電子屏上狂歡的時候,炸彈從城市上空飛過。文明炸裂到只剩殘骸。但是我又想起阿扎爾納菲西寫過的一段記憶:城市被轟炸時,她靠在燭光里閱讀來度過心中的恐懼。學校出于什么心理會把制片和劇作放在一個項目里。這真是殺人不見血。喵,你把我弄得滿床都是毛,我覺得都到被子里了。

  貓走掉了。也好。我睡了。我睡了。明天還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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