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6日,武墨背著父親去年帶給他的綠色軍用背包,站在一座灰色的高墻上架著鐵絲網(wǎng)的建筑前,聽著身后兩扇大鐵門吱吱地關閉聲。
六年,兩千多個日夜,這輩子除了家,這里是他待得最長的地方。
上午,人稱鬼見愁的周管教,在他出門時用力的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說道:“出去后做個好人?!?p> 坐在長途汽車最后一排座位上,武墨透過車窗看到川流的人群、聳立的高樓、繁華的商鋪,這些在他的眼中都是那么陌生。
他因為自己年少無知地沖動浪費了最寶貴的六年青春。
還記得那本是一個平常而舒心的夜晚,他和幾個同學上晚自習后偷偷地溜出學校。
幾人找了個常去的夜宵店,點上幾份炒粉聊著隔壁班的班花王某的肉包子和自己班上那些旺仔小饅頭。
夜宵店老板姓周,一位樸實勤勞的農(nóng)村人,在學校稍偏避的地方找了個門面,開起來這么個小飯店,生意不是很好,只能早、中、晚加夜宵全做。
周老板店里只有兩桌客人,除武墨他們這些學生外,還有一桌五六個小年青在那大口喝酒、大聲聊天,桌上擺滿了殘剩地各式葷菜,地上空酒瓶雜亂堆放著。
還有半年就是決定人生走向的重大分叉口,學校已下了嚴禁外出的命令。
武墨這些學生難得出來放風,都吃得很慢。
隔壁那桌年青人先吃完,東倒西歪站起來往外走。
夜宵店的周老板跑到準備出去的小年青跟前笑呵呵道:“朋友,哪位把賬結(jié)下?!?p> 一個打著飽嗝,噴出濃濃酒氣的小年青目光兇狠道:“老板,先賒賬,明天哥幾個還來喝酒,到時一起結(jié)?!?p> 周老板為了開這個小飯店,放下臉皮找岳父借了一筆錢到現(xiàn)在也沒還上,家里還有兩個孩子在讀書,每年的學費生活費都不少。
這幾個小年青一看就是社會上的小混混,說有多窮就有多窮,今天要是不能把酒菜錢結(jié)了,還想著等明天來送,那不可能。
周老板伸手擋住大門:“抱歉,實在是小本生意概不賒賬?!?p> 那個剛打酒嗝的小年青陰陰地說道:“怎么?老板,不給面子?!闭Z氣中濃濃地威脅之意。
周老板站在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進,他一個農(nóng)村來的,雖說有幾斤力氣,可也怕這些小混混鬧事,要是把好不容易開起的小飯店給砸了,那才真虧大了。
退,他也不愿,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身上還背了賬,那一桌成本都有一百多,這樣的事要是多來幾次,他全家就得喝西北風。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時,武墨和幾個同學也吃完了,交完錢就往門外擠。
武墨的同學張華走出門外時手臂碰到一個小年青,小年青腳底漂浮的往前倒地,大口狂吐腹中的污穢物。
武墨幾人走出飯店大門兩步遠,被打酒嗝的小年青伸手擋住道:“怎么,**崽,撞了人就想走?”
張華戴著一副黑框邊眼鏡,班上的乖乖崽,家里條件也好成績偏上,跟武墨這幾個體育生原本是沒有交際。
去年,也就是高二年級時,武墨看到高三.五班的三個差生把他逼在學校角落處找他要錢,看不過去,幫了他一把,后來張華就經(jīng)常地跟他在一起玩。
武墨看著咄咄逼人的對方和張華那被嚇得慘白的臉上流出的冷汗,他走上前道:“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p> 小青年估計是看他們穿著校服還是學生以為好欺負,順手一記耳光“啪”甩在武墨地臉頰上道:“不是故意的?賠錢,五百塊?!?p> 沒有反應過來地武墨被突如其來地耳光打懵了。
學校最不好惹的是體校生,他們天天訓練身體比一般人都結(jié)實,從來只有他們欺負的份,還沒有人敢欺負他們。
十六七歲少年剛渡過叛逆期,現(xiàn)在正是無法無天的時候,更何況這些體育生。
小青年的一記耳光就如火上澆油把武墨他們心頭怒火燒成三丈高,除了張華嚇得躲在邊上,武墨和同學握拳沖過去打了起來。
幾個小青年被煙酒色搞虛了身體,根本不是武墨他們的對手,不一會被打趴下了,其中一人爬起來沖到周老板的店里拖起一把菜刀砍過來,武墨飛起一腳把那人踢回了店里,追過去操起一根木棍照著頭部就是一下。。。。。。
“陽縣到了,下車的請拿好自己的行李?!遍L途車售票員喇叭式地喊叫聲把武墨從回憶中喊醒。
陽縣到了,不出意外離家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武墨閉眼微瞇。
當年出事后母親就臥病不起,父親也急白了頭發(fā),六年來只有父親帶著妹妹到監(jiān)獄來看過他,每次問到母親為什么沒來時,父親總是推拖說家里不能離人,母親坐不了長途車等各種借口。
父親、妹妹地探視,母親的問候讓武墨從號子里有名的拼命三郎成為全監(jiān)的模范標兵,刑期也從八年降到六年。
長途汽車在國道上嗚嗚飛馳,三個小時很快,三個小時也很慢,武墨忐忑不安地望著車窗外一晃而過的景色、建筑物,想在腦海中尋找那一絲熟悉,卻怎么也抓捕不到。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QH縣到了,下車的請拿好您的行李,老人家,您慢點?!泵利惖氖燮眴T上前幫一個滿臉魚網(wǎng)紋、背有點駝的老人提著灰色的帆布包送到車下。
武墨背上自己的軍用背包慢慢的走下車,這倆長途車的終點站是南省,中途有下的乘客一般都是在國道邊下車。
QH縣國道最近處離縣城區(qū)還有兩里路,沒有摩的,沒有出租車,只能靠兩條腿走到縣城。
武墨的腳步跨得很大,長途車從他身邊駛過帶起一片灰塵。
剛走出二十米遠就聽到身后吵鬧聲傳來,他回頭一看,只見那個駝背老人身旁停著一臺男式摩托車,一個三十來歲的平頭男子跨坐在摩托車上,雙腳沾地,手不停地扭著摩托油門罵著:“嗎的,快點。”
另一個二十出頭的光頭男子,使勁地拽著老人手上的灰色帆布包往自己這邊拉扯,老人雙手死死的抱著帆布包帶子叫道:“來人呀?!?p> 摩托車上平頭男地催促,老人地堅持惹火了光頭男:“老不死的,老子踢死你?!闭f完對著老人腹部一記猛踢,把個老人踢得倒在地上翻滾。
光頭男拽起地上的帆布包快速跨上摩托車后座,“嗚、嗚”摩托車閃電般向武墨的方向駛來。
人生總有許多十字路,每條路的風景都不相同,武墨現(xiàn)在也站在十字路口徘徊,救還是不救?
他想起周管教在他臨走時說的要他做個好人。
武墨脫下背上的背包,對著疾駛過來的摩托車砸了過去,背包如子彈般飛一樣的砸在平頭男身上,車上的倆人瞬間倒地呼呼滑出五六米遠。
撿起老人的帆布包,武墨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地上哎呦嚎叫的倆人。
在地上爬起來的倆人手握拳頭準備向武墨沖過來,被武墨大吼一身:“滾”。
武墨近一米八高,虎背熊腰的身材,那聲中氣十足地吼叫嚇得爬起來的倆人扶起摩托車灰溜溜地跑了。
手扶老人站起來,把搶回來的帆布包放在老人身邊,老人連聲的感謝道:“謝謝你,小伙子,你是一個好人,好人是要得到好報的?!?p> 然后老人在帆布包里搗鼓半天摸出一塊看著有些老舊的手表遞給武墨:“小伙子,送你。”
武墨救人本就不是為了要老人的報酬:“老人家,謝謝您的好意,我不能收您的東西。”
武墨的誠懇被老人看在眼中,他點點頭道:“別急著拒絕,這是塊好東西,有可能會改變你的命運?!?p> 疑惑的武墨看著手中這塊鏡蓋模糊不清,手鏈明顯替換過的手表,心想這能改變我的生活?
老人沒有去解釋為什么,他笑著對武墨道:“記住,你是一個好人?!闭f完蹣跚的向武墨的反方向走去。
拿著手表左看不懂,右看還是不懂,一臉懵逼的武墨把手表放進了口袋,繼續(xù)大跨步地向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