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任唯利家出來，宋選平對兒子說：“你不要怪你大舅和舅媽。八千塊錢不是個小數(shù)目，他們也不容易，是我們把錢欠久了。對不起人家?！?p> 宋學明注視著父親，心里想：“這就是我的父親?！?p> 還了大舅的錢，接下去就是二舅。
結果又遭了一頓白眼。
父子倆連口水都沒喝，還完錢就出來了。
宋學明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心中想：“這都是什么親戚啊。怪不得前一世父母跟他們基本上就沒有什么來往?！?p> 最后是姑姑家。宋學明只有宋碎眉一個姑姑。
姑父駱平安是跑長途運輸?shù)?，起早貪黑，很辛苦?p> 宋學明發(fā)現(xiàn)，一到姑姑家，父親背也直了，胸也挺了，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碎眉，在家嗎？我選平唉?！甭曇粢诧@得格外洪亮。
聽見哥哥叫，宋碎眉趕緊出來：“哥，你怎么來了？船上生意好吧？”
又看見宋學明，“哎呀，學明也來了啊，真是難得啊。學清！學清！你學明表哥來了，快下來！”
樓梯上噔噔噔響，不一會下來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
“表哥！”
宋學明摸了摸表弟駱學清的頭，“怎么都戴上眼鏡了?！?p> 宋碎眉說：“就是，讀書成績不好，眼睛還近視得快。”
駱學清不滿地叫：“媽！”
又沖著宋選平笑了笑，大聲說：“舅舅好！”
宋選平說：“禮貌很好。碎眉啊，人在世上，人品是最要緊的，其他都是末節(jié)?！?p> 駱學清說：“舅舅，你不要聽我媽媽亂說，我成績?nèi)嗲拔澹趺淳筒盍?？就是不如表哥表姐，媽媽就不滿意。”
宋學明說：“前五很厲害了，姑媽你別要求太高?！?p> 駱學清撅著嘴說：“就是嘛?！?p> 進了屋，宋選平把袋子里的煙酒拿出來放在桌子上，說：“這是給平安的。”
宋碎眉驚叫起來：“哥！你哪來的錢買這些東西，趕緊退回去！”
宋選平說：“這不是自己買的，是別人送的。”
“別人送的也不行！你的經(jīng)濟情況什么樣你自己還不知道嗎？還搞這些東西！”說完才想起宋學明就坐在旁邊，趕緊掩飾說：“學明，姑媽就是覺得你爸太浪費了。這些東西姑媽先收下，等會兒退了錢給你爸送過去。你下半年讀了大學，學費食宿費什么的也要老大的開銷，不要買這些東西。你平安姑父一個開長途的，又不能喝酒，送他酒干什么。這幾條中華煙就更不對了，他要是抽慣了這個，以后還怎么抽那些幾毛一包的？”
宋學明說：“姑媽說的是，都按你說的辦?！?p> 宋碎眉很滿意：“這就對了嘛。你比你爸明理多了?！?p> 宋選平詫異地看著兒子，不知道他葫蘆里賣什么藥。
宋學明提醒說：“爸，你把錢還給姑媽吧?！?p> 宋選平這才想起正事，忙把錢袋打開，里面一共是六千八百塊錢。
“碎眉，這六千是借你的本錢，這八百是利息。你收下吧?！?p> 宋碎眉很驚訝，看看袋子里的錢，又看看宋選平，問：“借別人的錢都還掉了？”
“都還掉了。這是最后一筆債?！?p> 錢就在面前擺著，不由得宋碎眉不信，她拿起那六千塊錢，說：“本錢我收下了，利息就算了。學明下半年上大學還有老大的開銷?！?p> 宋選平借宋碎眉的錢，利息一直欠著，所以才有八百塊這么多。
“碎眉，我從學明大舅二舅那里都借了錢，利息是月結的。這個錢你一定要收下?！?p>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宋碎眉就是不收利息。
宋選平無奈。
推來推去的也不成樣子。
宋學明說：“既然姑媽不要，那就算了吧?！?p> 宋碎眉說：“我就說了嘛，還是學明明理。”
說完就去廚房里給宋選平父子倆燒點心。駱學清也跟過去了。
宋選平指著桌子上的那八百塊錢問兒子：“怎么辦？”
宋學明說：“爸，船份賣了，下一步我們必須另謀出路。不如就辦一個做開關插座的廠子。到時候可以叫姑父過來幫忙，讓他不要跑長途了，太辛苦?！?p> 宋學明記得特別清楚，上一世有個做開關插座的上市公司，把市值干到了一千億。開關插座這些東西能有多少技術含量？宋學明相信父親一定能做好。牌子名稱他也想好了，就叫“公羊”，商標就是一個羊頭。
另外，從90年代開始，國家會大力發(fā)展房地產(chǎn)業(yè)，作為房地產(chǎn)周邊行業(yè)的開關插座產(chǎn)品，自然是前景良好。據(jù)宋學明了解，樂雁縣從90年代中期開始做開關插座的幾個企業(yè)，后來發(fā)展得都不錯。
兒子交了底，宋選平也就放心了。煙酒利息這些，都是小事。合伙辦企業(yè)才是大事。大事定了，小事就不計較。
一會兒宋碎眉燒好了點心，放在托盤上端出來。
是油亮亮的兩碗三鮮面，不，三碗，表弟駱學清也有份。
這比排骨面豪華多了。里面有小黃魚，烏賊，豬肝，蟶子，蝦干，香菇，鰻鲞。粗粗一數(shù)，何止三鮮，明明是七鮮。佐料比面條還多。
半天走了三份人家，宋選平父子倆也確實餓了。把三鮮面吃得涓滴不剩。
吃完宋學明拍拍肚皮說：“飽了。”
還打了個長長的飽嗝。
駱學清看著表哥嘻嘻笑。
宋學明說：“長大了跟表哥一起干，好不好？”
駱學清響亮地回答：“好！”
父母老是在他面前說舅舅家表哥表姐聰明能干，他早就把宋學明當成了榜樣。
吃完點心又坐了一會，宋選平起身告辭。
宋碎眉送到門外，拉著宋學明的手說：“改天來玩，不要嫌棄姑媽家里簡陋?！?p> 宋學明說：“會來的。姑媽你燒的三鮮面這么好吃，我怎么舍得不來？”
遠離了宋碎眉家門，宋學明問：“爸你沒有把那八百塊錢偷偷塞回姑媽家里吧？”
宋選平說：“沒有。你都那樣說了，我也就算了。怎么？還是要給她嗎？”
他現(xiàn)在覺得，兒子處事比他還要老練，他忍不住就要問兒子意見。
宋學明說：“不是。我就怕你又給。沒給那就對了?！?p> “嗯?！彼芜x平點點頭。還完了所有債務，現(xiàn)在他是一身輕松。
三十九年人生，就是結婚那一天恐怕也沒有今天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