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面白心黑
御書房。
君臣父子,盡皆沉默。
“太子可是怪朕,不深究那四人身份?”
司馬衷噘噘嘴,拱手道。
“兒臣不敢!”
“什么不敢,我看你是不滿!”
司馬炎搖搖頭,長嘆口氣。
“朕如今是皇帝,未來你也是皇帝,必須讓你知道一件事,
即便你坐在這個位置上,也不能為所欲為,
尤其是你想有所作為的時候,
就比如今日之朝堂,世家大族……”
話說一半兒,司馬炎又是一陣苦笑。
太子癡病好了之后,確實有所長進,可再怎么長進,畢竟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朕說這些他又能懂幾分呢。
“朕給你打個比方,這國家好比就是一個大樹,你只看大樹那樹冠高高在上,可卻不知這由主干,無數(shù)枝條,
還有那巴掌大小的樹葉組成,就連深埋地下的根莖也是必不可少,
皇帝如樹冠,可俯視眾生,卻也要承受那高空凜風的摧殘!”
說到這兒,司馬炎頓了頓,繼續(xù)道。
“如今本朝的世家大族,就好比大樹樹冠下的眾多生了蟲子的枝條,若是一味的將這些枝條盡皆鏟除,那樹冠也無法長久……”
事情遠比皇帝所說復雜的多,至少給樹治病,對癥下藥即可,可國家病了,又能以何為藥?
司馬衷還是不服氣,不由道。
“父皇說的不就是那些世家大族嗎,依兒臣看,這些世家大族根本就不是大樹的枝條,
而是長于大樹身上的毒瘤,若想摘除也容易,只需斷其養(yǎng)份便可讓它自己萎縮。”
“哦?”
司馬炎眼中一亮,心說這比喻倒也新奇。
“你說的容易,可如何斷其養(yǎng)份?”
“世家之所以長盛不衰,便是因其家族子弟能不斷入朝為官,掌握國家權柄,
而始作俑者,便是朝廷選官制度,
兒臣聽張華說過,寒門子弟本就讀書不易,可十年寒窗比不過中正一番評語,
所以,欲有所改變,朝廷選拔人才的方式必須改變?!?p> “如何變法?”
在司馬炎眼中,官人法已經明顯優(yōu)于察舉制,至少是給官員選拔,晉升提供了一套客觀的標準。
當然這其中的弊端也是很明顯的。
標準客觀的同時,進行評價的都是中正,大中正,這就難免會摻雜這些人的主觀想法。
最后發(fā)展到當朝,這套選官制度,已經徹底被世家所掌控。
司馬炎想變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如今滿朝皆被世家掌控,即便是皇帝也是獨木難支。
“父皇,其實若想得到世家的支持,首先要讓他們看到利益,唯有以利動之,才能……”
正說一半兒,有太監(jiān)來報。
“啟稟陛下,羊祜將軍在宮外求見。”
此時秦涼軍務乃是第一位的,所以司馬炎吩咐了,凡是涉及接下來西征的官員求見,不論何時都要第一時間稟報。
司馬衷心中一動,他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碰見馬瑩娜這位叔父。
“傳!”
司馬炎目光重新投向太子。
“變法之事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一步一步來,今日之事,你不可對旁人說起,
還有……”
皇帝沉了一沉。
“你與女狼衛(wèi)一戰(zhàn)之后,可能朕要先收了你太子之位,不過你也莫要慌張,自此低調行事,等過幾年,朕再重新立你為太子便是?!?p> 太子癡病好轉后的表現(xiàn),總的來說還是讓司馬炎滿意的。
雖說多數(shù)時候還是犯渾,但至少能和他坐下來討論一下國策,而且關鍵時刻也算機智。
“為,為何?”
司馬衷愣了。
“你還為何?
這不都是你自己作的,非要與那女狼比試,此番戰(zhàn)敗,你覺得朝中那些大臣會放過這個諫言廢你的機會?
雖說你用太監(jiān)為軍,即便戰(zhàn)敗也能留些臉面,可敗便是敗了!”
“可,可是父皇,兒臣若是贏了呢?”
“贏?
你還想著贏?”
皇帝氣結,揉著腦袋道。
“你這段時間若是無事,多去御醫(yī)院走一走,朕總覺得高鳳亭劉計二人的治療,效果不佳啊……”
司馬衷面色一黑,心知口說無憑,自己還得拿實際行動說話。
當下告辭離去。
出了御書房,正看見羊祜由遠而近,司馬衷垂下腦袋從殿側甬道離去。
羊祜此時一心軍務,也沒注意這位“黃公子”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跟著太監(jiān)進了御書房后,立刻大禮參拜。
“臣羊祜拜見陛下?!?p> “免禮賜座!”
自有太監(jiān)奉上軟墊,司馬炎笑道。
“羊愛卿回洛陽不過三日,不多歇歇便開始整飭軍務,朕心甚愧啊?!?p> 羊祜趕緊一拱手。
“此臣本分,
陛下,今日臣便查中軍軍備,所需戰(zhàn)甲兵刃一應俱全,只待糧草齊備,便可點兵西征!”
司馬炎點點頭,心中一動。
“如此甚好……對了,太子和那女狼衛(wèi)還有一場游戲,算起來倒是和西征之日不遠,
屆時便由東郊校場點兵吧!”
希望這西征之事,能分散一些太子那邊的注意力……
……
茶坊內。
“殿下,宮門之事,王濟他們已失了先機,此事借由齊翰等人而起?!?p> 那仆從說到此處,竟跪了下來。
“齊翰有罪,可是殿下,他們這班兄弟,臨死都沒泄露您半個字,求您念在他們一片忠心,饒過他們家人吧?!?p> 司馬攸臉上還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只是眼角有些冰冷。
“王躍,你可是在教本王做事?”
“屬下不敢!”
王躍渾身一震,跪伏地上。
“本宮從不認識一個叫齊翰之人,想來這人也從沒在世上出現(xiàn)過,
現(xiàn)在你可知道該怎么做了?”
沒出現(xiàn)過,自然不可能有家人,殿下最終還是要趕盡殺絕??!
王躍心中涌起濃濃的悲涼。
出茶坊,騎馬,直奔城西。
直行至一處荒山小院前,聽著院內女聲嬌喝和長劍化空之聲,王躍面上的麻木終于融化。
“小,小鶊!”
院內練劍之聲一頓,下一息木門一開,露出一個手持長劍,一身勁服的俏佳人。
“王大哥,你怎地這時候回來了,我哥呢?”
女孩兒臉色一紅,借著擦汗的機會悄悄垂下腦袋。
“齊,齊兄給王爺辦事兒,還未回來,我便……”
他是個孤兒,這世上只有齊家兄妹把自己當成家人。
就連齊翰去王爺那里當差,還是他介紹的。
如今竟要對兄弟之妹下手,他怎忍心……
女孩兒撕著衣角,哥哥未歸,那豈不是能和王大哥共處一室了?
啐,王大哥正人君子,自己怎能做那齷齪之想,平白污了王大哥。
“對了王大哥,小妹有一式仙人指路使得甚是別扭,你快來教教人家!”
為了緩解尷尬,女孩兒將王躍拉進院內。
王大哥也不如平時話多,莫不是如自己般害羞了?
她強壓下那不安分的小心臟,“倉啷”一聲抽出寶劍。
“在下齊鶊,請指教!”
平時她與王大哥練劍,總是開玩笑般學那武士比武。
王躍心頭慘然,學著她的樣子一拱手,卻實在說不出話來。
“嗡!”
齊鶊俏然而立,長劍在身側卷出個劍花,隨即雙.腿一盤,借上身扭轉之力,長劍如蛟龍出海般朝前刺出,一式仙人指路,真教她使得如仙子一般。
王躍一咬牙,慘笑道。
“小妹,劍法之道乃是君子之殺道,不應著重雕琢招式之標準,
正所謂意隨劍走,你且看為兄用這仙人指路!”
他腳上一挑,一截樹枝被挑到手上。
下一刻,和齊鶊一模一樣的劍花,沒有齊鶊那樣美,卻隱隱有種劍尖隨時都指向敵手之意,仙人指路這一劍,竟是可以由任何角度刺出。
“王大哥好厲害,我就是這里怎么也使不好。”
小妮子在一旁興奮道,王躍笑笑。
“不與人對練如何能領悟劍意,小妹出劍吧,讓為兄試試你這幾日進境。”
齊鶊早有此意,持劍上前,卻見王躍還使樹枝。
“王大哥,你就用樹枝迎戰(zhàn)嗎?”
見王躍點頭,齊鶊噘噘嘴。
“小瞧人,看劍!”
一道劍光直奔王躍前胸,王躍下意識揮劍一蕩,就聽“啪”的一聲,那節(jié)干樹枝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