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蘭殿。
我跌坐在軟塌上,雙腿無力地耷著。
李承譽一手護著我,一手輕輕拍著我的后背。
賢妃、孟昭容、韻婕妤等人坐在桌旁。
太醫(yī)邁著沉重的步子出來,重重地嘆氣:“皇上,淑妃娘娘,賢妃娘娘,各位小主……昭儀小主中的是羅蘭之毒,此毒為劇毒,并無解藥,微臣拼盡全力,只能幫昭儀小主撐半個時辰……”
我推開李承譽,掙扎著起身,朝里屋走去,賢妃見狀也站了起來,我厲聲道:“誰也不準進來。”
賢妃低聲嘟囔:“皇上……”
李承譽冷聲道:“聽淑妃的。”
我跪在宋云瑤跟前,眼淚像斷了線般掉著,她已然醒了,面色慘白,嘴角卻掛著一絲有氣無力地笑。
“瑤姐姐,這都怪我……”
“夏夏……”宋云瑤吃力地抬起手,替我拭去淚水,“這不怪你,你要好好活著……照顧好肚里的孩子……我恐怕不能護著你了……”
我用力咬著唇,拼命搖著頭。
“皇上是個好人,他心里有你……不要負他?!?p> 我緊緊攥著手里的玉佩,這是宋云瑤心上人贈與她的定情信物,這么多年,她一直貼身帶著。
見我出來,李承譽一個箭步上來扶住我,賢妃湊過來安慰道:“淑妃妹妹,本宮知道你與宋昭儀姐妹情深,可你仍懷著龍嗣,要以身子為重啊?!?p> “都回去歇息罷。”李承譽語氣冷峻。
我側(cè)躺在榻上,李承譽蹲坐在床側(cè),默默地幫我擦試著眼淚。
“阿沁,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不會讓宋昭儀不清不楚地走?!?p> 淚水沉寂地洶涌著。
往龍須酥里下毒的,竟是淳貴人的貼身宮女,那宮女死于杖刑,淳貴人不久后上吊自殺。
她自殺前,我去了映月樓。
淳貴人頭發(fā)凌亂,衣著不整,神智不明,口齒不清。
可她抓著我的手臂一直說著:“我從未想過要害你性命……我從未想過要害你性命……”
用力甩開她的手,我飛起一腳將她踢遠,她在角落里吃痛地縮成一團。
我拂袖而去,如果再待下去,我無法保證不撕爛她的臉。
那個笑意盈盈、舉世間唯一一個叫我夏夏的少女,就這么離開了,她用性命替我擋了一劫。她才十八歲,十六歲替長姐選秀,如今已入宮兩年,受過其他嬪妃的欺凌,還未曾與男子親近過,她眼里心里都是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這般美好的女孩子,就這么永遠地離開了。
我閉了閉眼睛,淚水冰涼地劃過面頰。
瑤姐姐,我要他們都付出代價。
瑤姐姐,我不是清澈透亮、不諳世事的千金大小姐。
瑤姐姐,我從未告訴過你,我殺過人,我的衣服上曾沾染了無數(shù)人的鮮血。
宋云瑤離開的第三個月,我將她的玉佩交給了蕭書墨——她心心念念的少年,蕭書墨盯著玉佩閉上雙眼,久久沉默。
宋云瑤離開的第五個月,我誕下了一名皇子,取名李乾民,同時我被冊封為皇后。
宋云瑤離開的第八個月,我派人換了儀貴人的馬,馬匹受驚,她失足墜亡。
宋云瑤離開的第十二個月,我在御書房里遇到俞亦棋,他一眼認出我,卻沒向李承譽揭穿。
宋云瑤離開的第十四個月,韻婕妤誕下了一名公主,封為紫晴公主,她被晉為德妃,同月太后薨逝,我陪著李承譽在錦華寺守了一整夜。
宋云瑤離開的第十七個月,已經(jīng)是良妃的孟靜嫻小產(chǎn),賢妃身邊的宮女賜死,賢妃被褫奪封號,貶入冷宮,紫寧公主被送到了我宮里養(yǎng)著。
宋云瑤離開的第十九個月,白墨之去世,白子畫被冊封為蓬萊知府,帶著肚子隆起的俞琴琴進宮拜謁,并獻上白家的部分財產(chǎn),俞琴琴看到鳳位上的我,雙眼中滿是吃驚。
宋云瑤離開的第二十二個月,我操辦了除夕國宴,那日歌舞升平。
孟靜嫻和希良人作驚鴻舞之時,孟靜嫻竟拿出兩把飛刀朝李承譽丟過去,我摸出袖中短劍丟過去,企圖阻攔飛刀,不料孟靜嫻又拿出一把飛刀朝我丟來,我連忙翻身躲開,眼見著就要與飛刀擦身而過,可李承譽竟直直地朝我撲過來,護在我面前。
“三郎?。?!”我尖叫著,眼睜睜看著,孟靜嫻的飛刀,深深地刺入他的胸口。
那飛刀上刻著的圖案,同少風的,如出一轍。
李暨辰拿我當棋子,李承譽卻愿豁出性命護我周全。
我緊緊抱著李承譽,淚水像斷了線般:“為什么要替我擋刀?!三郎……三郎……你怎么這般傻……”
李承譽的傷口鮮血直流,他面色蒼白著扯出一抹笑容:“阿沁……去過你喜歡的生活罷……”他的手無力地垂下。
“不——?。。 蔽沂曂纯?。
“對不起,我別無選擇?!泵响o嫻跪在我身側(cè),輕聲說。
我轉(zhuǎn)頭狠狠地瞪著她:“孟靜嫻,他待你極好,你可有心?”
椒房殿。
“當年在龍須酥里下毒的是我,淳貴人下的不過是想讓你小產(chǎn)的麝香,是我添了一味劇毒?!泵响o嫻笑得癲狂,“羅蘭之毒,我有解藥,可我偏不拿出來,哈哈哈……皇后娘娘,夏侯沁水,你絕對不知道那時你的表情多有趣,我每次回憶起,都不禁笑出聲來。”
我將劍猛地插入孟靜嫻的腹部,孟靜嫻吃痛一叫,隨后笑得愈發(fā)猖狂:“你殺了我,也救不回你的摯友,更救不回你的皇上?!?p> 我指尖微微抖著,一字一頓地說:“孟靜嫻,只要我活著,我就會想方設(shè)法地折磨李暨辰和孟少風,你殺了我的愛人和我的朋友,我就讓你的愛人和你的兄長,生、不、如、死?!?p> 孟靜嫻尖叫:“不——?。?!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不過是……是仗著他們心里有你……”
這一劍,我利落地插進孟靜嫻的胸口,耳邊仍回響著孟靜嫻的慘叫。
我走出椒房殿,迎面撞上守在門口的少風,我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眼。
他眼珠通紅地盯著我,手緊緊地握成拳狀,顫抖的聲音里滿是痛楚:“你滿意了嗎?”
我反問他:“你們滿意了嗎?”
少風啞然。
我對他冷笑一聲,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