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最氣人的,是白衣?lián)屜然卮鹆饲嗨傻膯栴}——“大公子決定親自收拾這一切,小哥先歇著去吧?!备糁白樱嗨梢才幻靼资裁?,真的就下工了。
他有他的約會。
侯聰注意聽白衣從水里出來的時間,知道她打開了哥哥收拾的小包袱,找了半天,終于該擦的擦干,該穿的穿上,他放了心??偹悴挥妹鎸λ鏊臉幼恿恕?墒?,隨著她走到他眼前,他剛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侯聰?shù)故菦Q定不看她,可是現(xiàn)在她都收拾好了,等著看自己呢。
已經(jīng)沒了熱氣的浴桶里,侯聰覺得自己像一只可以去死的蠶。
“白衣,”他這輩子第一次求人,“我能不能,請你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這樣,我讓你一步,你也讓我一步。你先回去到床上躺下,讓我出來。這樣的話,如果我縛殺成功,那一回就直接抹掉,等于你多了一次機(jī)會,你看,是不是很劃算呢?”
他甚至學(xué)早市上搶著把湯面賣給早起上朝的大臣們的小販們,掛上了誘騙的微笑。
白衣穿著一身嫩黃色、花蕊一般的睡衣褲,踩著水紅色睡鞋的后腳幫,擦著自己頭發(fā)上的水滴,“你不是就怕人看嗎?”
侯聰嘆口氣,“白衣,我屢次對你說這些,是為了你好,你這是下對上的態(tài)度嗎?你看,你除了你哥哥,沒有朋友,你不學(xué)著點兒嗎?不要看到了什么、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那反正,你就是怕人看?!?p> “我不是怕人看,我是怕女人看。你是個姑娘,我是個男人,不是嗎?”侯聰簡直想把“苦口婆心”四個字寫出來,貼在自己腦門上。他決定多找?guī)讉€大道理扔出來,盡快說服白衣,不然,自己都要被泡出白印子來了。
白衣把烏黑的長發(fā)甩到一邊肩上,又擦另一邊,“那還不是你出的主意?縛殺?”
這確實是問題的本質(zhì)。侯聰忘掉了那些大道理,開始說實話:“我認(rèn)為我比你合適,去做替死者。但在皇上心里,你比我強(qiáng)。我不服氣?!?p> 白衣終于不去管那些頭發(fā)了,她站在當(dāng)?shù)?,有些失神落魄,“大公子,你就那么想去死嗎??p> “我拿著皇上的俸祿,當(dāng)為皇上盡心。活著是辦差,死也是一樣。我不怕死,正好你怕,讓我來。”
這話像在哪里聽過。是的,白衣記起來了,離開死牢的時候,親祖父白深,對秦家大叔也說過類似的一番話。在祖父的那個清明有序的世界里,一切都有因果。就算旁人的因果錯亂了,至少他自己有堅守。君是君,臣是臣。
自己到底認(rèn)同與否呢?她有點兒不知道。但她居然在此時此地,遇到了另一個有著一模一樣想法的人。
侯聰想戰(zhàn)勝自己,不光是為了那份傲嬌,而是他想承擔(dān)為君而死的責(zé)任。所以他毫無懼怕,所以倘若他與祖父面對面,該相視一笑、彼此了然。
嗯,這的確是那個,自己小時候,為了成為他的掛名奴而藏起幽幽竊喜的大公子,是可以驅(qū)散噩夢的那個人。侯聰見她沉默了許久,干咳了一下,叫醒發(fā)呆的白衣。
她目光如炬,“我宇文家也世代奉君之祿,上為皇上效力,下為侯家分憂,大公子想著搶我這份為國而死的榮耀,是看不起誰呢?縛殺一事,軍中常情,我甘心接受挑戰(zhàn),全力以赴,但不管結(jié)局如何。替死者是我?!?p> 她還是那個剛硬的她。再也不看侯聰,轉(zhuǎn)身離開,回到了臥室。
等他收拾好一切也回到房間,已經(jīng)聽到她安穩(wěn)均勻的呼吸聲。他輕聲回到自己床邊,看到小白衣躺在床沿。他剛才的困頓全部消失,坐在床邊,想著是否要趁機(jī)完成縛殺。黑暗里,與其說看到,不如說侯聰想象到,她胸前微微起伏,香夢沉酣。
他還是拿出繩子,輕輕走過去。先舉起她一只手腕,準(zhǔn)備打第一個結(jié),一抬眼看到坐起的白衣正盯著自己,嚇得幾乎叫了起來。
“行,行,今晚就這樣?!?p> 侯聰放棄了,把繩子都忘了拿,爬到床上昏昏睡去。
白衣根本沒睡,她清醒地很,一切與戰(zhàn)斗相關(guān)的事情,都只能讓她興奮異常。她聽著侯聰?shù)暮粑?,在判斷他是偽裝還是真睡。她必須贏,這會讓他死心,讓他也認(rèn)定自己才是最好的替死者。
因為就在今夜,也許多少虧了他的點撥,她從糾結(jié)中徹底擺脫了出來,下定了決心:白衣,要忠君之事。祖父確實希望自己活下去,平凡了此一生,可世事難料,她已經(jīng)走到了今天。祖父在天之靈,會希望自己做這個選擇的,雖然祖父所忠于的主君,與自己不同。但是,白衣后來的命,是宇文家給的,宇文家的主君,就是理國皇帝。
以后,她將全力執(zhí)行自己替死者的任務(wù),誰來阻擋,都不可以。
她手里一直握著侯聰留下的繩子,這時候,她也輕輕下了床,幾步就靠近了那張大大的拔步床,急風(fēng)驟雨的速度抓住了他的手腕、腳腕,開始捆縛。
侯聰確實是睡了,然后驚醒了。
“這個死丫頭!”他反應(yīng)出來第一句話,并且迅速發(fā)現(xiàn)白衣的一個缺陷:她動手能力差,捆扎得并不好,侯聰一下子就抽出來一只腳,然后順勢去奪繩子。白衣死不相讓,依然借助他躺著、她站著的高度優(yōu)勢,去試圖捆綁他另一只手。結(jié)果,隨著他使出渾身的力道,結(jié)結(jié)實實跌到了床上。
侯聰直接叫了出來:“好機(jī)會!本將軍要反殺了!”
他用剩余的繩子長度,開始去捆綁白衣。兩個人互不相讓,如獸般嘶吼、撕扯著,忘了上下級關(guān)系,也忘了男女之別,拔步床的柱子、角落,都被借來發(fā)力或者抵擋。白衣的優(yōu)點是下手快,下手狠,但是缺點是對繩子的操作很陌生;侯聰?shù)膬?yōu)勢是力道大,身形也大。
小時候他吃過下盤不夠穩(wěn)的虧,這些年,他吃了很多苦去磨練。
兩個人都喘著氣,都看到了對方的破綻,準(zhǔn)備絕地一擊,沖向了彼此。
結(jié)果,是他們被捆到了一起,并且越掙扎越緊,一起倒了下去。
打更的聲音,竟然穿過院墻飄了過來,寅時了。
“怎么辦?明日還有軍務(wù)要處理?!焙盥敿钡靡а狼旋X,忽然覺得哪里不對——白衣正用她的發(fā)梢,撥動著自己的下頜。
“你在做什么?”他用盡力氣保持字正腔圓。
“我哥說,最矜持的姑娘,遇到這招也會軟化。我覺得大公子你渾身肌肉有點兒緊。幫你放松一下?!?p> “長空到底教了你些什么?!”
她沒回答,睡著了。
侯聰拼了老命,拿兩只腳板夾到了被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扭曲的姿勢,才給她蓋上了?!澳阍趺淳退四??你不怕我嗎?”侯聰想。
想著想著,侯聰才記起自己也應(yīng)該盡快睡,于是數(shù)羊、數(shù)星星,數(shù)了將近半個時辰,依然無效。
他看著近在眼前的她,把那句疑問說出了口:“你怎么就睡著了呢?你不怕我嗎?”
朦朧間,他聽到她在夢中囈語?!按簏c聲,你說什么呢?叫誰呢?”
“娘?!彼p輕喊。
一陣心酸,擊中侯聰。他咬住被子角兒,又多蓋住她一點兒。
春寒料峭,不能讓她感冒。長空不在,自己要照顧好自己的兵。
白衣又在做夢,又夢見了死牢,草坪,青石墩,全家老小跪在那里問斬。她想救人,救不了,想挪開眼睛,挪不開。她只能喊自己的“佛音”。
“大公子?!彼磁吹睾俺隽寺?。
侯聰聽到了,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渾身都松弛了下來,一晃神,睡著了。
編劇陳綠
謝謝人生如系統(tǒng)069.謝謝親愛的優(yōu)雅的左邊路人甲。 謝謝你們守護(hù)白衣。 今天終于是九點半的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