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故人歸
一紅一白的兩只鳥形非自然生物逆著肆意的暴雨，徑直將洛塵帶進了附近的山洞。洛塵平穩(wěn)落地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將他們打量了一番。
他們兩個皆是孩童模樣，卻生了一身鳥羽，該是本腳的地方赫然生成了一對鳥爪，從狩衣寬大的袍子里探出來的不是手，而是比他們身體還要龐大的鳥翼。被喚作“紅吉”的是男孩，下身著指貫，一身紅羽艷麗如火。他旁邊被喚作“翼吉”的是女孩，下身穿赤袴，羽翼似刀般雪白冰冷。
“人類，小爺我和翼吉是奉落頭夫人之命來救你的?！奔t吉伸翅將洛塵從地面扯了起來，“當然咯，也不是白救?！?p> “如今鵺大人與那怪魚交戰(zhàn)，你我都不能脫身，不如投入戰(zhàn)場幫一方盡快平息戰(zhàn)斗，到那時我們定將你帶出深谷?！币砑婕t吉補充，“落頭夫人救你，自然是也是希望你不要忘記約定、站在我們這一邊?！?p> “呵……”洛塵胡亂地擦了把嘴邊的污血，有些想笑，“你們確定我能幫到忙？”
“不確定?！币砑故菦]給他面子，果斷地搖搖頭，“但這是落頭夫人的吩咐?！?p> “她就這么相信我？”洛塵瞇起了眼，“為什么？”
“因為你是人類?！甭鍓m注意到翼吉提到“人類”兩字時突然愣了一下，白色的睫毛輕輕顫了顫，但她很快又恢復(fù)了鎮(zhèn)定，“我們的主人，暮城大人，她也是人類?！?p> “什么？人類？”洛塵的瞳孔驟然緊縮，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里還有其他人類？還是你們的主人——”
“轟！”
話還沒說完便被驚天動地的撞擊聲打斷，紅吉翼吉眼疾手快地帶著洛塵飛開，他們原來站著的地方此時已經(jīng)卷起滾滾煙塵，煙塵里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依稀可見。
“那是鵺大人！”
紅吉驚呼一聲，奮力振翼揮開煙塵，這下那頭猿面蛇尾的異獸徹底暴露在了洛塵眼前。它無力地半闔著眼，一條蛇尾病怏怏地垂著，四只虎爪血跡斑斑，看上去是受了極重的傷。
動輒地動山搖的強者如今被揍成這副模樣，而洛塵根本沒有時間唏噓，他此刻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
那條有小山般龐大的怪魚已經(jīng)從爆炸中恢復(fù)了過來，正居高臨下、殺氣騰騰地立在他對面。它皮開肉綻、遍體鱗傷，全身上下淌著紅黑色的污血，帶著叫人無法忽視的煞氣騰立于陰沉沉的天地間，宛若一條殘龍！
“做好準備，人類，我們要擊殺的就是這樣的家伙?！币砑卦诼鍓m耳邊說道，語氣平靜得好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稍有不慎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p> 反正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從躍下萬丈深淵的那一刻起洛塵便做好了打算，現(xiàn)在也不會再說退縮或者害怕之類的話了。
這場生死博弈，他只能選擇參加！
“喂，面對這樣的怪物，你的語氣是不是有些太平淡了？”洛塵在對翼吉說話，眼睛卻死死地盯著幾乎要將他們籠罩的怪魚，不知是不是錯覺，紅吉還能從他眼中尋到一絲笑意，“是很有把握嗎？”
翼吉再次果斷地搖搖頭，“一點把握都沒有?！?p> “命倒是有一條！”紅吉在一旁興奮地替她補充。
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帶著洛塵朝怪魚沖去！
……
赤紅的雨水沖刷著猙獰的山壁，山崖下血水翻涌，有如山洪。烏云敝日，遙遠的云端泛著艷麗的血光，時不時傳來一聲凄厲的鳥唳，又很快消失。
落頭氏藏身于山洞后稍作休息，眼睛還是緊緊地盯著不遠處激烈的戰(zhàn)局——洛塵和紅吉翼吉正與怪魚交戰(zhàn)。
其實與怪魚戰(zhàn)斗的不止是他們?nèi)齻€。目睹著身為人類的洛塵沖向怪魚后，那些隱匿在各處、準備倉皇逃命的魑魅魍魎也都蜂涌而出。一眾人與那怪魚整整戰(zhàn)斗了一天一夜，這一天一夜里肆意的大雨從未停過，而那怪魚瘋狂而猛烈的攻擊也從未停過。
這陣勢雖然仍然沒有暮城大人率百鬼御敵之浩大，但也可以稱得上是壯觀了！
稍稍緩了口氣，落頭氏再度沖向了戰(zhàn)場，徑直躍到了洛塵身側(cè)的猙獰怪石上。洛塵與她一樣密切地觀察著在雨幕中翻騰的怪魚，瞪大的眼睛里遍布紅血絲，眼下烏青一片。
“那家伙還沒死?！?p> 洛塵不知道是在跟她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得不行，卻透著一股凌厲之氣。這種危險的氣息一般只能在剛開鋒的好刀上窺見一二，身上沒濺過血的人是不可能有這種氣息的。
“當年暮城大人沒殺它，封印了那么多年倒是給它養(yǎng)精蓄銳了?！甭漕^氏瞟了眼怪魚，目光很快又移向洛塵，“你還撐得住嗎？”
洛塵提了一柄新制出來的長劍，長劍極尖極細，閃爍的寒光刺得人眼生疼。落頭氏知道他這么做的意思，太重的武器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是無法得心應(yīng)手地使用了，拿飛鏢一類的小器具來攻擊怪魚殺傷力又太小，這劍倒是合適。
“也許撐得住，也許撐不住?！甭鍓m沉聲道，“不過你想讓我現(xiàn)在就結(jié)束這場戰(zhàn)斗嗎？”
“你有辦法？”
“嗯?！甭鍓m點了點頭，“不過還需要點幫助?！?p> ……
怪魚怎么也不會想到落頭氏會獨自朝它沖來，更想不清為什么落頭氏要直直地朝它那張血盆大口沖。它應(yīng)該多留幾個心眼的，但此時它已經(jīng)殺昏了頭腦，于是干脆利落地一口咬了下去！
在咬下去的那一瞬間怪魚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藏在落頭氏那張大口里的洛塵已經(jīng)提著他的長劍躍進了它的咽喉！
它需要應(yīng)付的外部壓力已經(jīng)足夠大了，現(xiàn)在竟然還有個瘋子跳到了它的體內(nèi)！他不怕被利齒碾碎嗎？他不怕被胃酸腐蝕嗎？他不怕被生吞活剝嗎？他一定是瘋了！
轟隆隆——
轟隆隆——
陰云旋集，又被猙獰恐怖的閃電生生劈裂；眾生俱寂，又被震耳欲聾的雷鳴驚得瑟瑟發(fā)抖……在怪魚的操控下，箭一般銳利的血雨鑄成鎖鏈、鑄成刀槍、鑄成所有鋒利而危險的武器瘋狂而猛烈地侵蝕著這天坑里的眾生，卻怎么也攻擊不到身處于怪魚體內(nèi)的洛塵！
洛塵揮著他那柄長劍，不要命地向前刺！粘稠又惡心的液體接二連三地在他身側(cè)炸開，但他完全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如何盡快將這怪魚從內(nèi)部進行活體解剖！
落頭氏帶領(lǐng)著一眾魑魅魍魎撐開了怪魚的大口，以避它合上利齒傷害到洛塵。但洛塵比誰都要清楚，他們的力量與怪魚相比還是太微弱了，用不了多久怪魚就會掙開束縛，到時候他就是死路一條了！
必須再快點！像從怪魚嘴里逃生的時候一樣！
“??！”
洛塵吶喊著，在眾目睽睽下高舉著長劍跳入了幽黑的魚腹！
此時的他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十六歲高中生，而是屠刀、是賭徒、是人形弓箭、是被判了死刑的勇士、是除了一條命什么都不剩的乞丐、是拋棄了一切連命都不要了的瘋子！
他要探入魚腹，憑借著一腔憤懣與怨恨進行一場世界上最粗糙又最宏大的手術(shù)！
“不得不說，人類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翼吉瞇起眼望著洛塵越來越小的背影喃喃低語，“他們最終下定決心要去做的事，不正是一開始最抗拒的那件嗎……”
一旁的紅吉沒有聽見她的話，他只是一面呆呆地盯著那個背影一面感嘆。
“翼吉，你看……他真的好像暮城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