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而蒼老的宇宙中,人類的存在確乎微小,如蜉蝣,如粟米,如空氣中無處不在卻無人在意的浮塵。
因為過于渺小,所以難以窺得世界全貌。這世間有太多魔幻奇異的事物,見者不過一二。
比如此刻,在洗碗池上方沉沉浮浮的碩大泡泡。
它呈奶白色,被氣體充盈得有些透明,飽滿圓潤,占了廚房四分之一的體積。沒有任何預(yù)兆,無緣無故地就從洗碗池中悠悠升起來,懸停在空中。
“先生,這是什么?”
戴納沒有應(yīng)答,因為他也說不上來。明明方才還沒有的,怎么好端端生出一個球來?這模樣,倒像是孩童們吹出的泡泡糖。
不可置之不理,戴納吩咐洛塵靠后,向那物刷地擲去一塊碎瓷。
“嘶——”
泡泡的表皮一下被劃裂,內(nèi)部氣體緩緩泄出,憑戴納的經(jīng)驗,那是二氧化碳。
“洛塵!快從廚房出去!”戴納一面喊著,一面迅速打開窗,“否則會缺氧的!”
二氧化碳還在泄漏,洛塵才訓(xùn)練完,腿腳無力,當(dāng)下一慌,竟是撞上了門框。他只覺頭昏眼花,脖子被人狠狠攥住,呼吸不暢,幾乎要窒息了。
戴納猛地一推,與他一起離開廚房,又將他帶到窗臺透氣。
“這也算個提醒,”看洛塵平復(fù)好呼吸,戴納開口,“以后肯定會遇到各式各樣的意外狀況,要冷靜,切勿驚慌失措?!?p> “是我太慌張了?!甭鍓m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反應(yīng),愧意浮上心頭。
“你才剛開始,”戴納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未來的路還長著呢,以后注意就好?!?p> 況且對于人類來說,方才算是正常反應(yīng)。戴納認(rèn)為自己也有所失職,留在人類聚居區(qū)太久,遠不如從前靈敏,差點釀成缺氧的麻煩。
“先生,那個泡泡到底是什么?”
“還不知道,但大概與你有關(guān)?!贝骷{作思考狀。
“我?”
“那球內(nèi)的氣體應(yīng)該也從窗口排出去了,看看便知。”
戴納起身,洛塵跟了上去。
泡泡已不見蹤影,唯有一張白色的空皮軟塌塌地攤在地面。戴納用自己的力量去試探,并無威脅,便捻起一角細細察看,發(fā)覺這外皮綿軟可伸展,彈性極強。
真像是一個巨型泡泡糖!
見戴納眉頭輕蹙,疑惑不解,洛塵輕咳了幾聲,“那個……先生,我之前練習(xí)的時候有想象過泡泡糖?!?p> “泡泡糖?”
“對,安、有個女孩在吹一個很大的泡泡糖,我就把我的力量想象成她吹出的氣流……是為了控制住我力量的釋放?!?p> 僅僅想象,與現(xiàn)實何干?誰知想到了泡泡糖,現(xiàn)實中竟真有了一個!
戴納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一刻不停地翻找著腦內(nèi)有關(guān)信息。
忽然,眸子一亮,兩團幽幽綠光鎖定洛塵的臉龐,嚇得洛塵手臂爬上了雞皮疙瘩。照他后來的說法,就像兩束賊亮的探照燈,還綠得人發(fā)慌。
“你再釋放點能力,邊釋放邊想點什么!”戴納急促地催他。
“好……”
洛塵雖然嘴上應(yīng)著,心里卻是一團亂麻——突然說這個,沒有一點準(zhǔn)備。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戴納誤解了他的意思,放緩了語氣,“放心,能力是從天地間吸收汲取的,可以再生。釋放一點,不過多久就能恢原。”
不,自己只是單純不知道該想些什么而已……
戴納瞄瞄周遭,一地碎瓷,便說,“打碎了我那么多碟子,就想想它吧?!?p> 于是洛塵開始在腦內(nèi)細細勾勒餐碟的模型,形狀、大小、顏色、花紋……一心二用,一面構(gòu)想圖形,一面平緩力量一點點釋放。
戴納注意到,洛塵的指間有淺藍色的氣體緩緩逸出,與在靈堂時一般,凝結(jié)成一顆顆極小的晶體。晶體們懸浮于少年的掌心上方,隨少年的冥思苦想拼湊、分離,聚成一個碟子的形狀后又不斷細化,甚至在后來改變著色彩,由藍色的透明晶體變?yōu)榍喟椎拇善€攀上了金絲花紋。
游歷大千世界多年,戴納從未見過此種能力!
獸族倚仗身體特性加持,巫族憑借魔法制勝,神族擁有圣靈護體……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戴納研究過各種族與眾不同的能力,連稀少孤獨的人類能力者他都有所了解,但這樣憑空造物的能力,他還是第一次見!
諸如天使、人馬、獨角獸一類的圣潔生物自歸為神族,信奉耶穌基督,聲稱世界由造物主上帝所創(chuàng)造,但他們也從未有過什么造物的能力。
望著眼前逐漸成熟的少年,戴納無端地想到了宗教故事中身披彩云、頭戴荊冠的“造物主”!
正當(dāng)他浮想聯(lián)翩時,洛塵低喝一聲,停下了輸力。一個瓷碟正落于他的手心,還發(fā)著溫?zé)帷?p> 嘖,自己果然還是太弱了……才只是構(gòu)想一只碟子,竟耗去如此長的時間。而且筋疲力盡、汗如雨下……
洛塵在心頭默念,為了早日恢復(fù)成正常人,得更加勤奮練習(xí)才好。
戴納回過神來,取過碟子細細端詳,不禁笑出了聲——
形狀倒是像極了他的餐碟,可這只由晶體凝成的碟子殘缺不全,手感、作工粗糙,顏色如用油漆刷上的,沒有應(yīng)具備的光澤,表面的紋路更是混亂不堪,像糾結(jié)在一起的麻繩,說是幼兒園孩童的涂鴉都有人信。
“看樣子在你的想象中,我家的餐碟是這樣的?”戴納眼中帶笑。
洛塵頭搖得像個波浪鼓,“不是不是不是!是我的問題!我控制不住力量,而且想象不出它的花紋!”
“幸好你想象不出,若你做出來的與我家的一模一樣,直接去印鈔好了!”
這可不是瞎說,傳說能力者中真的有人可以點石成金。
調(diào)侃完了洛塵,戴納收起了笑容,神色嚴(yán)肅。
“恭喜你,終于釋放出了你的能力?!?p> 洛塵盯著對面的戴納,不放過從他嘴中蹦出的一字一詞,最后聽見他說——
“你的能力,我稱之為‘創(chuàng)造’?!?p> 創(chuàng)世的創(chuàng),造物主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