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底的時候，祝秀才找史健要每個考試合格的學生2兩銀子的酬金。這個月有5個學生通過了史健的考試合格，比2月份多了2個。按照約定，應該給祝秀才10兩銀子。
前兩個月要銀子的時候，史健也不說不給，就是總要等幾天，磨磨唧唧地一副地主家也沒有余糧的樣子。這個月倒是痛快，一轉(zhuǎn)身就從屋里拿出來一錠銀子，眉開眼笑地交給了祝秀才。
按理說，祝秀才也不應該急著找史健要銀子。但是祝秀才確實比較困難，時刻處于家里揭不開鍋的境地。倒不是祝秀才有了點錢就消費升級了，而是有了點錢就投資升級了。
史健沒有想到，原本看起來老實本分，一副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模樣的窮秀才，居然是一位敢想敢干、不畏風險的投資家。
在浮山這么個窮地方，找小朋友讀書實在是太困難了，要不他祝秀才也不至于窮得叮當響。但是，有了每個學生2兩銀子的通過酬金，那就不一樣了?？催^了史健考試的題型之后，祝秀才直接以一個月1錢銀子的價格，倒找錢招學生。
倒找錢去上學，世上有這么好的事嗎？有啊，有了錢一切皆有可能。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五六歲、七八歲的小屁孩們？反正呆在家里也干不了啥，不如去混一個月，還能掙1錢銀子。
對于祝秀才來說，一年半之內(nèi)教會小屁孩讀、寫、算術(shù)就有得賺，時間再長就虧了。
一開始，祝秀才手頭有20兩銀子，是一年教書的定金。祝秀才家里一共6口人，要過半年，等到后面的20兩銀子，怎么也得3兩銀子再加上老婆孩子做工賺錢——不行，只能老婆紡線織布縫衣服，4個孩子都得跟他讀書，努力賺那2兩銀子，那得留下4兩銀子。剩下的16兩，祝秀才都投入到大明帝國偉大的教育事業(yè)中去了。
第一個月，祝秀才虧了3兩銀子——大部分用于給讀書的小鬼們工錢，好讓這一大群小鬼推磨。地二個月，祝秀才繼續(xù)虧3兩銀子。
從嘉靖35年的8月，到嘉靖35年的12月，祝秀才完美地虧損了15兩銀子，眼看著下個月引誘小鬼推磨的錢都拿不出來了，還沒有一個小鬼能夠通過考試。按照秀才的判斷，頗有幾個小鬼的水平是能夠通過考試的，但是獎勵機制極大地限制了小鬼們考試水平的發(fā)揮——通過了考試，就意味著以后再也拿不到每個月1錢銀子了。
祝秀才改變了引誘方法，改計時工資為績效工資——不再按月發(fā)錢，但是只要通過了史健的考試，每個小鬼獎勵紋銀1兩。
于是，小鬼們改變了出工不推磨的工作作風，把學習這個磨盤推得猶如風火輪一般。到了嘉靖36年的1月，就有5個學生通過了史健的考試，把史健考得目瞪口呆。
拿到了3月的考試通過酬金，祝秀才連聲道謝，但是并不就走，仍然笑嘻嘻地看著史健，仿佛看一個欠錢不還的大爺。
“祝先生，還有什么事嗎？”
“東家，您是不是忘了點什么？”
“我忘了什么？”史健思量良久，說道，“難道是早飯忘記了吃？原來我已經(jīng)努力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了?！?p> “東家，我就直說了吧。咱們當初說好的，我來教書，一年40兩銀子，先給20兩，過半年再給20兩。如今，這可是過了半年了?！?p> “啊，是有這么回事。”史健哭喪著臉說道，“看來我欠錢的日子，還得再過幾天了。”
“東家，要是手頭太緊的話，過些日子也不妨。這10兩銀子夠我用倆月的了?！?p> “那也不必，我還是欠著岳父大人的錢吧。他也不差這點銀子。”史健又回到屋里，這回可是用了一陣時間，拿著一個小布口袋出來遞給祝秀才。
“祝先生，您拿著。銀子是碎了點，好歹數(shù)是夠的?！笔方賾俨簧岬厮砷_了抓著布口袋的手。
“話說，祝先生，您的花銷可不小啊。倆月就得10兩銀子，知縣老爺也花不了這么多錢啊?！?p> “沒辦法，學生多呀。我從您這里拿了10兩，回去一轉(zhuǎn)手就得給出去5兩。還有幾個聰明伶俐的，我覺得是秀才的好苗子，我還得一個月1錢銀子地供著，要不人家爹媽還讓回家放牛打豬草呢?！?p> “祝先生?！?p> “什么事，東家？”
“您說我這是不是吃飽了撐的，花錢求人來上學?！?p> “東家這是造福一方。教人讀書，較之建橋鋪路更勝一籌。東家所積福德，桐城縣自古所未見也?！?p> “祝先生?！?p> “什么事，東家？”祝秀才拿了30兩銀子，心情好像藍天上高高地飄著的白云，又美又飄。對于拍拍史健的馬屁，當一回捧哏的相聲演員，祝秀才不辭辛勞免費奉送。
“我想多教點東西給這些學生們，您看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只要銀子到位——咳咳，多買筆墨紙硯、圣賢之書，可教的東西多著呢?！?p> “也教一教我的那些徒弟們，您看行不行？”
“當然行了。您的那些徒弟們，雖然有些年齡稍微大了點，打手板我也打不動了，但是有您在這里鎮(zhèn)著，量他們也不敢不學?！?p> “我想請您教點新鮮的東西，您看行不行？”
“但凡我會的，教什么都行，全看東家一句話?！?p> “我想請您教點您現(xiàn)在還不會的，您看行不行？”
祝秀才這個捧哏的有點當不下去了。雖然跟著東家賺銀子輕松愉快量又大，但是史健的這個要求難度確實有點大。
“東家，這個嘛。好像稍稍有一點點難。我不會的東西，您看我該怎么學會呢？”
史健定定地看著祝秀才，把祝秀才看得有點發(fā)毛。祝秀才的內(nèi)心進行了激烈的交戰(zhàn)——假如史健有什么特殊愛好，他祝秀才要不要為了白花花的銀子獻身。
“我來教你?！?p> “教……東家要教給我什么？”祝秀才覺得3月的春風還是十分炎熱的。
“數(shù)學、物理、化學?！?p> 這都是些什么玩意兒？祝秀才覺得一頭霧水。這霧水里面有一半是內(nèi)心交戰(zhàn)時流出的汗水。
“還有，科學方法和科學哲學?！?p> “東家，這些東西，科考不考吧？”
“不考?！笔方↑c點頭，嚴肅地說道，“但是很有用。祝先生，我和你打交道這幾個月，相信你是我在大明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不但聰明，而且勤奮。但是你就是考不中舉人。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祝秀才非常想聽這個奇特的人能對他做出什么樣的評價。
“因為你根本就不信孔孟之道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