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驛站大堂里冷冷清清，隱隱約約有住在一樓的馬夫呼嚕聲傳來，小二趴在柜臺上打瞌睡，可憐的小和尚坐在大廳中央盤著腿打坐念經(jīng)。
慈安深知自己這回是上了賊船了，這大晚上覺都不讓睡，冤不冤，早知道遠(yuǎn)遠(yuǎn)見著那車駕就繞道走了。
眼睛睜開一條縫，借著搖擺的蠟燭微光偷窺身側(cè)的人，萬一要是看守自己的人睡了，自己便可溜之大吉了。
一身黑衣的少年將軍就坐在他對面，見他微微偏頭，沖他笑笑：“慈安大師，想清楚了嗎？”
小和尚迅速閉了眼，繼續(xù)念他的經(jīng)。
蕭霽走到他身邊坐下：“小師傅別不說話呀，我最近得罪了我們殿下，要是她交給我的這趟差事辦不好，你也知道她脾氣，現(xiàn)下是不會發(fā)作，但保不準(zhǔn)她回京后就覺得我無用不再搭理我了。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小師傅你得做做善事?！?p> 慈安心里念著要平心靜氣，但還是沒忍?。骸翱蓪④姲兹绽镎f要拆了殿下與季家三公子的姻緣?！?p> “那不一樣，”蕭霽答得理所當(dāng)然，“拆別人的當(dāng)然可以，拆我的，那就不行?！?p> 不愧是王府少爺，沙場將軍，把蠻橫不講理演繹的十分完美，慈安嘆道：“阿彌陀佛，小和尚一心修行，不想牽扯世俗之事?！?p> “那我們就先不談這個，聊聊別的，”蕭霽道，“比如，你是怎么認(rèn)識殿下的？”
慈安有些緊張：“公主少時夜間多夢，時常驚醒，不能安睡，太醫(yī)說需靜心調(diào)養(yǎng)，便來白馬寺住了一陣，那時便熟識了?！?p> “哦——也對，你與她年歲相仿，又不是一般僧眾，寺廟里那樣年紀(jì)的小師傅也就你能與她說得上話了，環(huán)境枯燥，沒有其他玩伴，確實很快就能熟了?！笔掛V點頭，“那她為何困擾，因何夜不能寐？”
小和尚一陣沉默：“大概與皇后有關(guān)。”
蕭霽點頭：“滿朝皆知皇后與昭云公主不和，畢竟年紀(jì)小，應(yīng)該是吃了不少苦。我還有一個問題，小師傅與昭云公主這就算朋友了？”
慈安道：“殿下身份尊貴——”
“你知道李慕昭的脾氣，”蕭霽看著他，“她若是聽你這般說，怕是要生氣的?！?p> 小和尚抿了抿嘴：“是朋友，但這個忙慈安不能幫。”
“為何？”
“若是幫了，于白馬寺便是滔天禍患?！贝劝驳溃靶『蜕行扌胁蛔?，總還有一絲私心?！?p> 蕭霽想了想，是這個理，白馬寺的和尚插足奪嫡之爭，此事無論結(jié)果如何，白馬寺都會遭到圣心猜忌，寺廟上下怕都是保不住。
“確實，不論事情成功與否，白馬寺都討不了好，反而可能背上殺身之禍?！笔掛V點點頭，“不過若是鑄兵坊一事是真的，小師傅以為會有多少百姓保不住性命？謀逆，向來都是要死人的。”
慈安的手瞬間收緊。
“小師傅剛從壽州城出來？”蕭霽又道，“封住壽州城，讓周邊關(guān)隘鎖死，不可接收流民可是瑞王的提議。瑞王狠絕，皇后也好不到哪去，你猜她派你師叔去洪州這趟，會不會留活口？”
慈安惴惴不安地看了蕭霽一眼：“公主讓你跟我說這些？”
“那倒沒有，”蕭霽笑著道，“她只說你腿腳利落，擅長逃跑，讓我看著你。不過瞧她天天殫精竭慮的算計，我也心疼，索性幫她平了這樁麻煩事?！?p> 慈安沉默：“殿下是個好人，你不要欺負(fù)她?！?p> 蕭霽笑的有些瘆人：“你們這幫人可真奇怪，我分明是愛她，幫她，為何你們個個都覺得我會欺負(fù)她？”
慈安念了聲佛號：“小和尚沒有惡意，只是擔(dān)心公主。若將軍覺得冒犯，是小和尚的錯。公主看著活潑豁達(dá)，卻是個心思重的，心中藏了很多事，從不與他人交心。謀算設(shè)計并不是她的本性，她卻偏要苛求自己，活的很累?！?p> 蕭霽道：“確實很累，上京貴人多，麻煩更多。小師傅，你說我要是把殿下綁到北境去，如何？”
慈安聞言呆了呆：“什么？”
“若說在上京是神鬼相爭，那到了北境可就是我的天下了?！笔掛V道，“那邊生活簡單的很，打仗殺敵，閑時喝酒吃肉，小殿下去了那邊就做個閑散夫人，倒也不用每日費那么多腦子了?！?p> “好是好，”小和尚結(jié)結(jié)巴巴，大沒想到眼前的年輕人居然如此猖狂，“但我覺得殿下是不肯的。”
“也對，”蕭霽十分遺憾，“她放不下她那位兄長，又恨死了那位皇后，就算綁她去了北境，她也會跟我鬧得?！?p> 小和尚決定閉嘴不言。
蕭霽自顧自的說著：“所以，我索性幫她除掉皇后，再把她綁走，你看可好？”
見著小和尚不說話，蕭霽繼續(xù)道：“小師傅，我勸你這一趟洪州還是去一去，我要李慕昭以后能乖乖呆在我身邊，就要先給她想要的東西，她如今要你探查洪州南郊的鑄兵坊，你就得去，我不像她心腸軟，我什么都會做的?！?p> 小和尚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上一秒還在好言勸說自己，這會就直接出言威脅了，又聽他接著說道：“你也不必?fù)?dān)心有什么危險，我已經(jīng)從北境調(diào)了一只暗衛(wèi)過來了，他們會在洪州等你，查探的事你不必管，只需要借你的名義把消息遞回到李慕昭手中就好了，這不難吧？”
“不難，”慈安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你想做什么？”
“我說了，我想讓殿下乖乖隨我去北境當(dāng)我的夫人，”蕭霽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欺負(fù)她，更不會害她，只是有些事不方便告訴她知道?！?p> 小和尚一陣膽寒，一時也估不準(zhǔn)這年輕將軍撂的狠話到底是為了嚇?biāo)€是發(fā)自真心，更是困惑，向來機靈的李慕昭怎么會把這人帶在身邊？
“你們聊什么呢？”李慕昭打著哈欠下樓，她實在困得不行，晚上便讓蕭霽看著慈安，自己去房里休息，順便想想對策，哪知道這一睡就是一夜。
“慈安大師已經(jīng)答應(yīng)替你跑這一趟洪州了?！笔掛V走過去替他拉了拉披風(fēng)，卻被李慕昭瞪了一眼拍掉了手。
“慈安，你想通了？”李慕昭頗為驚喜，心道這可省下了不少銀子，本來是打算狠狠心給白馬寺捐一尊金身佛像的，這錢不用花那就是賺了，她開心的很，卻又見小和尚神色有異，立馬回頭看向蕭霽：“你是不是恐嚇?biāo)?？?p> 蕭霽一臉無辜：“嚇嚇?biāo)趺戳?，我這不是為了幫你嗎？”
李慕昭低聲道：“慈安他膽子小，怕事又怕死，你就不能好好跟他說嗎？”
“這樣比較快嘛。”蕭霽替她理了理額前碎發(fā)，“反正目的達(dá)成就好，對了，殿下的允諾不要忘了?！?p> “出息，”李慕昭睨眼看他，“不就一頓烤魚嘛，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