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的陛下得了消息匆匆趕在早朝前來看了她一眼，當(dāng)場抹了把老淚后昭云公主醒了的消息也傳了出去，僅僅是一個上午，李慕昭寢殿的門檻就快被踏塌了，后來的人連個下腳的地都沒有。
當(dāng)初她被老皇帝撈到福寧殿養(yǎng)著時，也沒想著一放在身邊就是這么多年，只是臨時把一間暖閣改成了臥房供她使用，后來小住變成了常住，昭云殿建好了也沒見她搬去，老皇帝便讓工匠們把暖閣又改了改，拓了些面積，勉強有了點公主寢殿的模樣，但依舊小的很。
如今來的人多了，地方就顯得尤為緊仄。
李慕昭見著這一屋子的娘娘牽著自己的一群弟弟妹妹東瞧西瞧地站在一塊輪流對自己噓寒問暖，心里有些瘆得慌。
強撐著笑臉說了好一會客套話，下了早朝的李晏成可算是趕來了。
到底是生活在后宮的女人，知道人家兄妹要說悄悄話了，一群人又笑著道讓她好好休息，三三兩兩地各自牽著自己的皇子公主們都散了。
“你這倒是熱鬧，”李晏成說道，“朝堂上可算是沒把我憋死?！鼻》昃G娥送藥進來，李晏成順手接過，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小罐早就準備好的桃花蜜，摻了一點進去：“來吧，勇敢的小公主?！?p> “都是聽聞我沒死，要來親眼瞧瞧的，我倒寧愿安安穩(wěn)穩(wěn)清凈一點。”李慕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的咬牙切齒的，奪過桃花蜜，咕咚咚灌了幾口蜜，又被甜齁住了，李晏成適時端給她一碗溫?zé)崴?，這才像活過來一般。
“你這次著實太兇險了?！崩铌坛蓭退砹死肀蛔?，“御醫(yī)幾次都說你快挺不過去了，好在最后上天保佑。以后可別見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了，哥哥遲早被你嚇死?！?p> 看來明明和蕭霽都未把真相告訴兄長，李慕昭心中松了口氣，李晏成遇到自己的事就跟個老媽子似的，要是知道自己吃的毒藥，指不定會把自己拖去東宮看管起來。她佯裝嘆了口氣道：“我也沒想到皇后居然如此心狠，居然真的派人給我下毒?！?p> “真是她做的？”李晏成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最后卻不幸害的十八弟殞命，這惡有惡報，可惜卻報錯了人?！?p> 李慕昭低斂了眉頭說道：“王欽這幾日可在朝堂上說了什么？”
“十八皇子殞命，王家大受打擊，最近低調(diào)了不少，王欽也已告病好幾日了?！崩铌坛傻溃暗故锹犅劺顣F最近送來不少折子，說是想回上京送十八弟一程?！?p> “陛下的態(tài)度呢？”李慕昭匆忙問道。
“父皇暫時還沒松口，但，”李晏成皺眉，“父皇今日又去探望皇后了。”
李慕昭點了點頭：“李旻我們是攔不住了?！?p> “是啊，朝中原本搖擺的幾位大臣近來對我的態(tài)度也變得強硬，想來王欽在告病的這些日子里，小動作卻沒少。”李晏成說道。
“他在朝中布置了十多年，果真不是那么好除掉的?！崩钅秸褔@道，“不過好在我們也不是沒有準備，至少戴佯已經(jīng)上了我們的船了，接下來就看誰的船能先駛到終點了?！?p> 李晏成再沒跟她說太多，讓她先好好休息，自己又匆匆趕回了東宮。
他這邊幫妹妹掖好了被角離開，那邊李慕昭就掀了被子，讓綠娥扶自己出門轉(zhuǎn)轉(zhuǎn)，她又怕被人瞧見出門會惹來話柄，特意選了一條可以進過御膳房的小路，御醫(yī)讓她飲食清淡，她可受不了，想著今日不管是雞腿鴨腿，總得偷一條出來過過嘴癮，當(dāng)然，若是能偷到羊腿，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路剛走到一半，李慕昭就被一旁樹林子里打罵聲給攔住了。
宮里這種欺負人的事從來不新鮮，李慕昭小時候見得尤其多，那時她也會搖搖晃晃奶著聲音上去攔一攔，不過鑒于她是個沒娘又不得寵的公主，雜役們面上退下了，背地里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xù)教訓(xùn)人，而李慕昭會發(fā)現(xiàn)她本就磕磣的膳食又會被人摻上點沙子，被她救的那個人往往因為她的出手被人欺負得更厲害，也不會對她有什么好臉色，漸漸地她也就不太會幫人出這個頭了。
后來這種事李慕昭就不大能見得到了，她成了這宮里最尊貴的人之一，下人們做這種事也都會找個隱蔽的地方，再不敢讓她見著，大家都清楚這種事被貴人們發(fā)現(xiàn)了，輕則逐出宮去，重則小命不保。
時隔多年，今天又撞上一件，倒是碰了巧了。
李慕昭站在一旁聽了會墻角，一幫小太監(jiān)在林子里罵了許久，大多是以前你仗著你干爹如何如何，如今你又如何如何之類，被欺負得那人倒是從頭到尾一聲沒吭，李慕昭覺得有些新鮮，暗示綠娥跟自己悄悄走近些。
幾個叫罵的小太監(jiān)罵得起勁，手上也不消停，粗言穢語聽得李慕昭一愣一愣的，被欺負的小太監(jiān)只顧抱著臉，護著肚子，也不求饒，反倒叫那些對他拳打腳踢的人有些敗興。
綠娥在李慕昭的暗示下輕咳了兩聲，那些小太監(jiān)轉(zhuǎn)身見著李慕昭倉皇跪下求饒，李慕昭也沒跟他們多計較，只讓他們趕緊滾蛋，一群本來面帶菜色的人如獲至寶，千恩萬謝后跌跌撞撞地都跑走了。
只剩那個被欺負得小太監(jiān)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在地上，臉也趴在地上。
李慕昭讓綠娥拿了點銀子出來給他：“我也只幫得了你一次，拿著銀子去太醫(yī)院換點藥，剩下的去找找你們管事，換份差事吧，若是不敢反抗，逃跑也是一條路?！闭f罷，她轉(zhuǎn)身打算離開。
“謝昭云公主。”那小太監(jiān)答道，見李慕昭真要走遠了，不甘心地又補充了一句，“只是如今我換到哪處都是一樣的?！?p> 這聲音聽著有一絲熟悉，李慕昭回頭終于見著那小太監(jiān)的臉了。
“小豆子？”綠娥喊了出來。
“公主，我義父絕不是下毒的兇手！”那個說話細聲細氣還曾幫著常公公給李慕昭傳過話的小太監(jiān)聲答道，頭砰砰在地上撞了三下，當(dāng)即有血絲滲了出來。
李慕昭嘆了口氣，走到了他的身邊：“你該是明白，無論常公公是不是兇手，他都不可能活著從天牢出來了?！?p> “那日我看見了，”小太監(jiān)眼睛泛著一點淚光，“毒是皇后……”
“沒人會相信你的話，”李慕昭打斷了他，“只會把你自己的命也搭進去?！?p> 小太監(jiān)的眼神一黯。
“好好活著吧，或許有朝一日還能碰到機會?！崩钅秸芽粗矍暗男√O(jiān)，他比自己看著還要小上一點，在這偌大的皇宮里大約就這么一個待他很好的義父，卻也是命握在別人手里說沒就沒了。這小豆子跟自己當(dāng)初倒是挺像的，她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常公公跟隨父皇多年，父皇的有些習(xí)慣不是說該就能改的，新來的那位公公我今晨見過了，父皇他……用的并不十分滿意。”
小豆子眼睛亮了亮，又給李慕昭拜了一拜：“多謝昭云公主提點?！?p> 李慕昭嘆了口氣，也沒什么再去御膳房偷食的胃口了，喚了綠娥，打道回府了。
老皇帝傍晚又來看了她一次，正在窗邊翻話本子的李慕昭飛速抱著一沓珍藏蹦上了床，在陛下進門前，拿被子把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擺出了一副病歪歪的模樣。
“父皇……”李慕昭不忘撒嬌。
“朕的寶貝唉，今日可好些了？”老皇帝見不得她這副模樣，褶子里都夾著心疼。
“好多了，就是御醫(yī)配的那藥太苦了些?！?p> “良藥苦口，你都多大年紀了，還要父皇給你講這些道理嗎？”老皇帝坐在床邊拍了拍她的手，“唉，那些歹人竟敢毒害朕的兒女，朕定不放過！”
“我聽聞十八他……”李慕昭面上掩不住沮喪，“是我害了他?！?p> “不怪你，”老皇帝嘆了口氣，“但說到底是元昇給你擋了災(zāi)，待你好些了，還是去看看他?！?p> “女兒明白?！崩钅秸压皂樀卣f道，“我聽聞元昇與二哥最為要好，二哥如今遠在黔地，想必也定然傷心的很?！?p> 老皇帝的臉色不變：“朕知你與旻兒素有嫌隙，也難為你這時還能念叨你二哥?！?p> “女兒不是圣人，只是推己及人罷了?！崩钅秸训痛沽嗣碱^，“就算女兒再如何與皇后不和，與二哥不和，二哥與元昇都是女兒的血肉至親，況且元昇才那么小?！?p> “朕的昭兒長大了，”老皇帝摸了摸她的頭，“我本來還怕你會不開心，見你這般懂事朕也就放心了?；屎笫Я擞鬃?，這幾日肝腸寸斷，朕于心不忍，方才已經(jīng)下旨，讓旻兒回京了，一是送送十八，二也能撫慰皇后。”
“朕老啦，眼見著沒幾日了，壽辰又變成皇兒的忌日，”老皇帝嘆道，“往后的壽宴都不辦了?！?p> 早上還憂心的事晚上就成了真，李慕昭勉強壓下心里的波瀾，拉著陛下的胳膊撒嬌撫慰，直道父皇必定能長命百歲的，自己也會長長久久地陪在父皇身邊，把老皇帝又逗的笑了起來。
“呀，你這戲是真不錯。”剛送走老皇帝，李慕昭還沒來得及切換表情，窗戶就人推開了，一個人利索地翻了進來，語氣帶著幾分熟悉地輕佻。
李慕昭看著那人夜行衣的打扮，剛剛在老皇帝面前勉強擠出來掛在臉上的笑意一掃而空，不屑的看著來者道：“輕功果真是比明明差了不止一星半點，翻個墻還要換衣服?！?p> 蕭霽平白無故被人鄙視，十分委屈：“殿下，您這半點武功都不會，還來嘲笑臣學(xué)藝不精，是不是有點不害臊??？”
“你是武將，行軍打仗自然武功越佳越好，我是公主，只要會吃喝享受就好，會做戲就叫努力拓展業(yè)務(wù)范圍了，”李慕昭道，“將軍方才不也夸我戲好嗎？”
“……”蕭霽真沒想到今晚竟能如此不順，剛進屋就踢到了鋼板，他走到桌邊給自己到了杯水，嘆道：“殿下真沒良心，難道忘了還是臣救了您的性命嗎？”
“……”李慕昭頓時慫了，也覺得自己把氣撒在救命恩人身上不太好，欠了人情債的氣短啊。
“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崩钅秸崖曇粜〉南裎米雍?。
“什么？”蕭霽歪著頭大聲說道。
李慕昭立馬沖下榻，伸手捂住蕭霽的嘴：“你瘋了嗎？這是福寧殿，陛下就在隔壁，全皇宮最精銳的守備都在這了，你擅闖皇宮還要昭告天下嗎？”
“我不介意啊，”蕭霽握住李慕昭的手腕子，對著她的手心吹氣，低聲道，“將軍夜里私會公主，上京城哪家小姐不愛看這類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