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殺人?”雅克一聽,登時便愣住了。
這次案件,除了調查潘秀芹的死亡現(xiàn)場和逮捕姜文博以外,其余的環(huán)節(jié)他都沒有參與,所以完全不明白胡樹人在說什么。他轉頭向王大力投去詢問的眼神,希望能夠從副手那得到一些信息。
沒成想,王大力也是一副瞠目結舌的神情,跟自己剛才沒什么兩樣。
“唉,我早該知道的,這家伙的腦袋就沒好使過……”雅克扶了一下額頭,又向胡樹人問道,“胡樹人,你可以給我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么?”
胡樹人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不緊不慢地對雅克說:“你接著聽下去不就知道了?”
“胡樹人,你真的很討厭!”雅克嘟噥了一句,在胡樹人旁邊的椅子上落座,氣哼哼地不再言語。
視線在對面的徐祥林和杜明玨之間逡巡,胡樹人的雙眼微微瞇縫起來,兩肘撐在桌面,十指交叉架著下巴,沉聲對兩個嫌疑人說道:“現(xiàn)在主動交代,到時候進了會審公廨可以從輕發(fā)落,這一點你們曉得罷?”
“交代什么?”杜明玨哼了一聲,雙手在椅背上拍了拍,“我們兄弟倆安分守己,都是徹頭徹尾的良民?!畡⒛猎壬?,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明白呢?”
“竟然還記得本人的化名,杜先生倒是好記性?!焙鷺淙诵α诵?,“重新自我介紹一下罷,我叫胡樹人?!?p> “啊,胡先生,久仰久仰?!倍琶鳙k敷衍地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說道,“請問胡先生,我們兩個什么時候可以離開?”
“離開?”
胡樹人聞言,嘴角挑起一個冷笑,對杜明玨說:“恐怕你們二位是沒機會離開了,我方才就說過,等待你們的,將是會審公廨的審判。”
說到這里,他忽然轉而對徐祥林道:“徐先生,你一直不說話,莫非是心虛了?這么說罷,只要你愿意交代事實,我可以考慮在庭審時為你說幾句好話。畢竟,你是在行兇前被抓住,至于你身旁的這位杜先生嘛……
“他可是親手殺害了你的發(fā)妻!罪無可恕,你曉得罷?”胡樹人死死地盯著杜明玨,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喂!姓胡的,話可不能亂說!”杜明玨登時急了,他吼了一聲,又對徐祥林說,“祥林兄,別讓他給你灌迷魂湯,他壓根就沒有任何證據(jù),只是憑空污蔑咱們而已,你可千萬別上當了!”
一滴冷汗沿著徐祥林的鬢角滑落下來,他張了張嘴,眼角余光忽然瞥見杜明玨正圓瞪著眼睛盯著自己,便急忙低下頭去,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里。
“不交代是罷?”
胡樹人一副早有預料的神情,側頭對后面的王大力說:“準備記下,兩位嫌疑人放棄了自白的機會?!?p> “是,胡先生。”王大力應了一聲,抬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他又要做記錄,又要給領導翻譯,當真是忙得不可開交。
“喂,胡樹人?!背弥涗浀墓Ψ颍趴藴惖胶鷺淙硕?,有些心虛地壓低聲音問道,“你真的有把握破了這樁案子嗎?”
“這話是什么意思?”胡樹人疑惑地看著雅克反問,“難道你覺得我是大半夜來巡捕房串門的嗎?”
見他神色不太對,雅克趕忙搖了搖頭,訕笑著說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這兩個家伙如此嘴硬,你真的有辦法讓他們開口么?”
“你且看下去?!?p> 胡樹人的視線回到兩位嫌疑人身上,面無表情地說道:“用不了一時半會兒,他們的狐貍尾巴便會露出來了?!?p> 他拍了拍手,下個瞬間,審訊室的門開了,劉牧原緩步而入,手中拎著一雙做工上乘的皮鞋。
看到皮鞋,兩人頓時表情大變。
徐祥林震驚不已,旋即疑惑地看向了杜明玨,似乎想問這是怎么回事,而杜明玨則是臉色慘白,額頭上開始冒起了冷汗。
“這雙鞋,你們很熟悉罷?”胡樹人從劉牧原手上接過皮鞋放到審訊桌上,向二人問道,“現(xiàn)在,你們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這是我的鞋,怎么了?”
徐祥林正要說話,卻被旁邊的杜明玨搶先一步,這廝已經緩過神來,冷笑著對胡樹人說:“胡先生,這不過是一雙BJ皮鞋廠生產的普通皮鞋而已?!?p> “的確如此?!焙鷺淙苏f著,沖劉牧原使了個臉色,后者轉身離開審訊室,過了片刻,他抱著一個鞋盒走了進來,上面印著BJ皮鞋廠的標識。
走到胡樹人身邊,劉牧原打開盒蓋,從里面取出一雙嶄新的皮鞋,其款式和桌上的那雙一模一樣。
“徐先生,我若沒猜錯的話,這雙鞋應該是你的才對。”
胡樹人沖著杜明玨自稱是自己的那雙皮鞋抬了抬下巴,雙眼看著垂首不語的徐祥林說:“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p> “徐祥林,你可別上當!咱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杜明玨急忙喊道。
遲疑了好了一會兒,徐祥林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抬起頭來對胡樹人道:“先生,對不起,這雙鞋確實不是我的,我想……既然明玨兄說這鞋他的,那應該就是他的罷。”
“是嗎?這鞋當真不是你的?”
胡樹人雙唇緊抿,過了片刻,他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那就只能請個人來幫我看看了?!?p> “記下罷?!彼麑ν醮罅φf,后者答應一聲,運筆如飛。
胡樹人又對劉牧原道:“牧原,把人帶進來?!?p> “是,老爺。”
劉牧原點了點頭,再次轉身離開。
眼看著主仆倆來來回回,雅克弄不明白他們演得這是哪一出,心里實在沒底,于是悄聲問道:“胡樹人,你到底行不行?給我個準話罷!”
“我不是讓你看下去嗎?”
一抹熟悉的微笑攀上胡樹人的嘴角,他看都不看雅克一眼,語帶調侃地說道:“你要是不放心,干脆自己來審如何?”
“去你的!”雅克罵了一句,隨即郁悶地嘀咕起來,“胡樹人,這回要是出了岔子,我看你到時候怎么交代!”
胡樹人沒有接茬,微笑不語。沒過多久,劉牧原便回到了審訊室,他的身后跟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正是那報童小六。
“胡先生,您叫我過來有什么事嗎?”小六神色驚惶,聲音也有些顫抖。他是頭一次來巡捕房,之前常常聽到關于此地的可怕傳聞,自然對這里非常打怵。
“小六,你莫害怕,我喚你來,是需要你幫個忙。”
胡樹人微笑地看著他,抬手指了指兩雙皮鞋,溫聲說道:“你經常給徐祥林擦鞋,想必很熟悉他的皮鞋款式罷?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這兩雙鞋,哪一雙是徐先生的?”
聽到這話,杜明玨不由愣了一下,他完全無法理解胡樹人現(xiàn)在的行為。
在他看來,這已經不是昏招了,完全是胡樹人在無計可施之下隨便想出來的莫名其妙的餿主意。很可能要不了多久,自己便可以和徐祥林一道離開巡捕房了。
這么想著,杜明玨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下來,他靠在椅背上,擺出一副看戲的神情。
聽了胡樹人的話,小六點點頭,走到桌前,盯著兩雙鞋子看了看,隨后將那雙新鞋推到一邊,拿著舊鞋對胡樹人道:“這雙便是了,我之前給徐先生擦過的?!?p> “哈哈哈!”杜明玨聞言登時笑出聲來,一臉譏諷地對胡樹人說,“胡先生,您這唱的是哪一出?一個刷鞋小孩說出來的話能當證據(jù)嗎?這一天下來,他要刷多少鞋?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了罷!他怎么可能記得住每一雙皮鞋的樣子?”
小六一聽,頓時漲紅了臉,正要開口辯解,卻被胡樹人抬手攔住。
胡樹人保持著招牌的微笑,不慌不忙地對杜明玨道:“杜先生這話不錯,若是無憑無據(jù),小六的話確實不足為信。但是,如果小六能夠指出這雙鞋屬于徐祥林的確鑿證據(jù),那又當如何呢?”
“不可能!”杜明玨轉頭朝地上啐了一口,滿臉的不信。
“小六,那就麻煩你告訴他,這雙鞋為什么是徐祥林的罷?!焙鷺淙藢π×f。
點了點頭,小六咽了口唾沫,看著手里的皮鞋道:“徐先生的皮鞋,都是BJ皮鞋廠的通路貨,和鞋店中出售的款式無異。但是,這兩雙皮鞋有一些微小的區(qū)別,徐先生是鞋廠的制鞋師傅,他的鞋都是他用廠里的料子自己縫的鞋幫和鞋底,所以上面的走線不是機器縫制,而是手工縫制。”
小六伸手從皮鞋里面抽出鞋墊,指著鞋底和皮革的縫合處說:“這種縫合方式,是徐先生特有的手法,他穿的每雙皮鞋都是這樣的。先生要是不信,可以去徐先生家找找他的鞋子,我想肯定都是一樣的?!?p> 見他說得言之鑿鑿,杜明玨驚疑不定,也不敢說話,反倒是徐祥林皺起了眉頭,對胡樹人說道:“胡先生,您說得對,這雙鞋的確是我的……”
他忽然話鋒一轉,沉聲說道:“可是,這雙鞋我早就送給了杜先生,那天他鞋子破了,所以我就送了他一雙,他說是他的也沒錯,這有什么問題?”
雅克原以為這是一個突破口,然而徐祥林的話卻打破了這個念想,他的嘴角還沒揚起便垂了下去。抬起手肘懟了懟胡樹人,雅克十分擔心地問道:“胡先生,如果事實真是如此怎么辦?”
“若當真如此,那鞋子自然不能當作證據(jù)了。”
話雖這么說,但胡樹人的臉上卻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微笑,似乎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他轉頭向劉牧原看去,從容不迫地說道:“我還有一雙皮鞋,要請兩位幫我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