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力聽到這話,馬上明白了胡樹人的意思,他輕車熟路地走到床邊,再次躺了上去。
“很好,小王,麻煩你按照上午的順序,一直演到喝水那一幕?!?p> 胡樹人說罷便踱到屋外,腳步不停,在門邊來回走動,似乎已經(jīng)急不可耐。
依照他的吩咐,王大力從床上爬起,煞有介事地作睡眼惺忪狀,緩緩走到桌前,用左手拿起茶杯,打算演繹接下來的喝水戲碼。
就在這時,胡樹人忽然抬起手肘輕輕撞了一下木造大門,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王大力聞聲嚇了一跳,趕忙轉(zhuǎn)過身來,就見胡樹人微笑著說道:“假設(shè),費爾南正巧看到兇手進門的瞬間,便打算用自己的雷明頓左輪手槍自保,但他慣用的左手還拿著茶杯來不及放下,而兇手已經(jīng)步步逼近……”
胡樹人一邊說,一邊邁步走進房間,在離著王大力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此時,費爾南已經(jīng)別無選擇,只能一邊放下茶杯,一邊用右手將手槍拿了出來!”
聽到這個新的劇本,王大力愣了愣神,沒有任何動作。
胡樹人見狀,只好用眼神示意桌子的抽屜,王大力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忙把左手的茶杯放回桌上,同時用右手拉開抽屜,做了個拿槍的動作,隨后轉(zhuǎn)過身來,右手比劃成槍的樣子指向了胡樹人。
“很好,現(xiàn)在費爾南已經(jīng)認出了兇手,想要開槍擊斃對方,但兇手的速度比他更快一些,于是……”
話音未落,胡樹人忽然一個箭步,躥到王大力面前,雙手抓住他的右臂往上一抬,王大力的右手便瞄向了天花板。
“啪!第一發(fā)子彈——也就是附近的鄰居們聽到那兩聲槍響的第一聲,并沒有擊中任何人,而是直接射偏了。”胡樹人說著,兩手用力,掰彎了王大力的手臂,將其右手對準了他的右太陽穴,“因為費爾南是左撇子,右手沒什么力氣,所以兇手便輕而易舉地把手槍對準了他的太陽穴,然后就這么輕輕一扣扳機……”
口中再次發(fā)出“啪”的一聲,胡樹人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繼續(xù)說道:“這一槍,讓費爾南當場殞命,他的尸體往地上倒去,期間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茶杯掉到地上,磕掉了一小塊瓷片,所以杯沿上有這樣的缺口,”他拿起茶杯向幾人示意,“而那一小塊瓷片,則滾到了桌子下面,也就是我之前找到的那塊?!?p> 說到這里,他看看雅克,又看看王大力,兩人沒有說話,不約而同地默默點頭。
“兇手殺死了費爾南,為了偽造自殺現(xiàn)場,他抹去了自己留在現(xiàn)場的鞋印。但是,因為事態(tài)發(fā)展已經(jīng)完全攪亂了他原本的計劃,兇手在心慌意亂之際,漏掉了死者是左撇子這個細節(jié),沒有把槍換到死者的慣用手,而且撿起茶杯以后也只是隨手放到桌上,接著便逃離了現(xiàn)場?!焙鷺淙说恼Z氣就好像親眼見到了犯罪過程一般自信。
“的確,這樣就都能說得通了……”雅克撫摩著兩撇胡須,隨即話鋒一轉(zhuǎn),“可是,我還有一個疑問——費爾南的鄰居在證詞中提到了一個木匠,人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也問訊過,他說自己離家時沒聽到任何動靜,而且一個人影都沒見到。這就奇怪了,按照鄰居的說法,木匠上工和兇手犯案是差不多的時間,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沒察覺到呢?”
“這很簡單,因為等到那個木匠出門的時候,費爾南早已經(jīng)被兇手殺害了。”
胡樹人將茶杯放回原位,嘴角掛著一個眾人非常熟悉的笑容說道:“還記得我說過,后三名死者都是被水淹死的嗎?”
“當然,可是這和我的問題有什么關(guān)系?”雅克不解地問道。
“有關(guān)系,而且關(guān)系很大,因為那鄰居聽到的,所謂的把工具箱放在地上的木匠,其實是兇手本人!”胡樹人語出驚人。
“胡樹人,你這就有些胡說八道了,”雅克抬手用力擺了兩擺,臉上寫滿了不信,“難道你要告訴我,木匠就是兇手?”
“不,我的意思是,那鄰居聽錯了,誤把兇手發(fā)出的聲音當成是木匠?!焙鷺淙私忉尩馈?p> “不可能!”雅克大搖其頭,“兇手制造的動靜是槍聲,怎么可能被誤認成木匠?”
胡樹人抬起右手,食指左右擺動,嘴角上掛起了一絲戲謔的笑意:“雅克,我的朋友,如果你以為兇手發(fā)出的聲音只有兩聲槍響,那就未免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咯。你忘了一個很關(guān)鍵的線索,那就是另外三位死者的死法。”
說著,他環(huán)視了一圈現(xiàn)場。
“你看看這周圍,可有能將人溺死的物件?”
“對呀!還有這事!”雅克一拍手,立刻招呼王大力,兩人在屋里找了一圈,卻沒有任何收獲。
走到胡樹人面前,雅克有些沮喪地搖了搖頭。
對于這個結(jié)果,胡樹人毫不奇怪,他也不賣關(guān)子,直接把自己的推理說了出來:“如果我所料不錯,殺人的工具多半是一個木桶。而那三位死者,都是在麻醉后受縛的情況下,被兇手把腦殼摁到桶中溺死,這番勾當一直很順利,直到費爾南那里出了紕漏。當時的情形很可能是這樣——兇手撬開費爾南家的門鎖,提著裝滿水的木桶走進去,正好碰到起夜打算喝水的費爾南。情急之下,他丟下木桶撲向了費爾南,水桶摔在門口的地上,發(fā)出很大的動靜,吵醒了那位鄰居,而他在半夢半醒間,錯把這聲音當成是木匠弄出來的!”
看著目瞪口呆的雅克等人,他微微一笑,又補充道:“我之所以這么猜測,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那鄰居提到過,他被吵醒時感覺非常疲乏,但假若當時已經(jīng)四點鐘的話,距離他平日起床的時間也不過相差兩個小時,按理說應(yīng)該不會那么疲乏才對?!?p> 說到這里,胡樹人快步走到門口,在右側(cè)墻壁掛抹布的釘子下方,有一塊干凈的地面。對于這里,他之前并沒放在心上,但現(xiàn)在卻成了他推理的有力佐證。
“這個地方,應(yīng)當就是兇手水桶打翻的位置了?!焙鷺淙宋⑿χ?,胸有成竹地說道,“看,和周圍的泥濘相比,這一帶干凈得異常突兀——因為兇手打翻木桶時,水正好灑在這里?!?p>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雅克聽完胡樹人的話,興奮得就像是一位幼童找到了遺失已久的玩具似的,手舞足蹈地叫道,“哈!胡樹人,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我就知道!”
“雅克,你冷靜一點?!?p> 作為破解這些謎團的人,胡樹人的神情非但不像雅克那般興奮,反而變得嚴肅起來。
“我剛剛說的一切不過都是推理,要證明我的推理正確無誤,就必須要找到一樣東西?!?p> 雅克的性子直來直去,既然胡樹人給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他的怒火自然也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過去兩人一起解決過數(shù)樁棘手的案子,他對胡樹人的信任自不必說,當下就十分痛快地問道:“說罷,要找什么東西?”
“第一顆子彈。”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如同一盆冷水,將雅克從頭到腳淋了個透,把他興奮的情緒一掃而空。
雅克冷靜下來,思索片刻,對胡樹人說道:“對啊,按照我們之前的推斷,兇手用自己的手槍殺了費爾南,然后又把手槍放到死者手中開了一槍,制造出硝煙反應(yīng),偽造出自殺的假象。但如果槍是死者本人持有的話……就和你的推理一樣,擊斃死者的并不是第一槍,而是第二槍!那第一顆子彈到底去哪了?”
胡樹人沒有說話,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對面雅克的斜上方。
“胡樹人!胡樹人!你在想什么呢?”雅克沒有得到回應(yīng),不禁焦急地問道。
聽到他的呼喊,胡樹人這才回過神來。
“如果我沒算錯……”
他沉吟著說道,視線依舊沒有離開天花板。
“根據(jù)死者的身高,和人體肩膀可以活動的角度,以及第二顆子彈射穿死者太陽穴時的彈道,我估計兇手的身高應(yīng)該比死者要矮3到5公分,再根據(jù)兇手的可能身高與死者的身高,加上第一槍擊發(fā)時死者手臂可能被抬起的夾角幅度,子彈應(yīng)該就在那個范圍無誤了。”胡樹人抬起右手,對著天花板一角畫了個圈,目光中充滿堅定,“派人到屋頂上,在那個范圍內(nèi)找找,保險起見,在范圍外的街道,還有附近的房頂也找一下?!?p> 雅克聞言,轉(zhuǎn)頭看向王大力,后者立刻會意,急忙跑到外面,吩咐封鎖現(xiàn)場的巡捕去小東門捕房,把當值的巡捕全都找來,順便再拿幾個梯子用來上房。
沒過多長時間,一隊巡捕便帶著梯子趕到了現(xiàn)場,按照王大力的指示,對消失的第一顆子彈的展開了異??b密的搜索。
胡樹人劃出的區(qū)域并不算大,整個搜索過程只持續(xù)了不到一個小時便結(jié)束了,但結(jié)果卻令眾人疑惑不已。
負責指揮搜索的巡捕跑進屋里,因為小東門捕房的華捕里沒人會說法語,所以他只能跟王大力匯報情況。
“長官,所有地方咱們都搜過了,沒發(fā)現(xiàn)什么子彈,屋頂上也是好好的,找不見任何彈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