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一口鮮血噴得我滿臉都是,一股腥臭的味道鉆入我的口鼻令我陣陣作嘔。他尸體周圍的積雪已經(jīng)被鮮血完全融化,那雙兇狠乖戾的眼睛瞪得老大,只是里面再也看不見任何生機。
我呆呆地立在光頭尸體前,嚇得一動不動。被我刺傷的流氓最先反應(yīng)過來,硬挺著重傷,顫抖著站起來,跌跌撞撞地逃出了胡同。已經(jīng)將馬強刺得遍體鱗傷的流氓見出了人命也嚇得停了手,把匕首往懷里一揣就倉皇逃脫。
胡同里死一般的沉寂,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心頭陣陣發(fā)涼,單薄的校服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
這時,馬強厚重的大手拍在了我的肩頭,又微笑著沉穩(wěn)平和地對我說:“不要怕,我在不會讓你有麻煩?!?p> 他話一說完,就躬下身拔出還插在光頭胸口的匕首,若有所思地反反復(fù)復(fù)打量著。
“耗子,你說你這算是正當防備吧?!瘪R強出奇地平靜,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對我說,“但是,學(xué)校估計還會開除你,若是防衛(wèi)過當?shù)脑?,搞不好還得在里面呆個三五年,這樣的話你這輩子都很難再做一個好人。手上沾著人命,到哪也洗不清了。”
我吃驚地看著馬強,他說的沒錯,我即便是正當防備,手上這條人命無論如何已經(jīng)無法挽回,我正走在人生的懸崖邊上。
他見我不再發(fā)呆,又意味深長地說:“憑你的身手和頭腦從此做一個壞人倒也不錯,幾年之后從里面出來,憑著過硬的拳腳打出一片天地,說不定就會成為雄霸一方的大哥。到時候威風(fēng)八面,令人聞風(fēng)喪膽、談之色變,不也很風(fēng)光?不過你想要這樣的生活么?”
我想要這樣的生活么?答案顯然是不。我雖然年少輕狂,好惹是生非。但那種活在黑暗里,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我卻從來沒向往過。我雖然沒那么好,但也絕不允許自己成為一個壞人。
我沒有說話,但馬強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他令人驚訝地舔了舔匕首上的鮮血,陰森至極地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這樣的生活,我想要!”
“馬強你……”我又驚又怕,想說什么又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
他見我欲言又止,好像懂了什么似的,會心一笑,平靜地對我說:“這個成為‘壞蛋’的機會,讓給我吧。你送帶魚去醫(yī)院,我去警察局自首!”
我雖然已經(jīng)猜出他的想法,但他說出來的一剎那還是備感震驚,更震驚的是我以為自己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但此刻腦子里想的卻全是他話里描述的生活,而一言不發(fā)。
想到自己被扣上殺人犯的惡名,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想到離開青春洋溢的校園,年紀輕輕就身陷囹圄;想到遠離善良可愛的同學(xué)師友,整日與窮兇極惡的賊寇為伍。我害怕極了,我知道那是我承受不了的生活。
我看著他堅決的眼神,不置可否。他見我猶豫不決,又神色嚴肅地對我說:“是兄弟就成全我,你快些決定,帶魚撐不了多久!”
我看了看帶魚,又緊緊盯著馬強,終于說出了這輩子最慫的一句話:“另外兩個人看見是我殺的人,這樣做太危險了吧!”
馬強如釋重負,臉上露出了燦爛又恐怖的笑容。我想把話收回,卻知道為時已晚。
“他們犯的事比咱們重多了,自己能不沾上事就不錯了?!蔽覀兌讼嗷σ暟胩?,他收起笑容,一起點燃兩支煙,把其中一支遞給我,然后心平氣和地對我說,“快走吧兄弟,快送帶魚去醫(yī)院,這我來處理?!?p> 我不再多想,將帶魚送進了最近的醫(yī)院,想到自己臉上還全是血漬,就去洗手間簡單地清洗。剛洗完臉,就聽見外面響起了警笛聲。我害怕極了,慌慌張張地從洗手間的窗戶逃出了醫(yī)院。
我順著醫(yī)院后面的小路瘋狂地逃跑,不知跑了多久,我累得筋疲力盡,停下來躬下腰,雙手扶膝,大口喘著粗氣,回頭一看并沒人追來,但我自己卻處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四周都是平房,而且大多都關(guān)了燈,只有我眼前的那間房子的燈還亮著。
我抬頭一看,那房子的窗上貼著“紋身”“刺青”字樣,一個胡子花白,戴著鴨舌帽和老花鏡的清瘦男人正站在門口,見我來了臉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等我。
“你來了?!蹦腥说穆曇粲行┥硢?,一張嘴就對我發(fā)出了致命的提問,“殺人的感覺可怕么?”
我驚得不知該如何作答,就聽他又淡淡地說:“隨我進來吧,今晚你就呆在我這里,過了今晚就都沒事了。”
不知為何,我相信這個神秘的陌生人不會害我,就跟著他進了屋子。
這個空間不大的平房是他的紋身工作室,正中是一張能調(diào)節(jié)高低的床,床邊放著一只凳子和一個擺滿工具的架子,墻上則密密麻麻地掛滿各式各樣的圖案,讓本就光線昏暗的屋子更加壓抑。
他一進屋就走到了床邊,面容和藹地招呼我也過去:“來吧,我給你刺一個紋身,以后你就不會再怕了?!?p> 我就好像被催眠了一樣聽從他的召喚,脫掉已經(jīng)被汗水和鮮血浸透的校服和毛衣,赤裸著上身躺在了那張床上。
他用濕巾擦拭我的左臂,隨著一聲尖銳的機器聲,一陣刺骨的疼痛讓我渾身一顫。
“疼么?”
“嗯,有一點?!?p> “疼的話就閉上眼,瞇一會,睡醒了就不疼了?!蔽野此脑?,靜靜閉上了眼睛,那股疼痛的感覺逐漸消失。
過了很久,我再次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我竟躺在家里的床上,身邊并沒有什么紋身師。我坐起來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吃驚的發(fā)現(xiàn)一件滿是鮮血和污漬校服被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我的床頭。于此同時,手機的屏幕也亮了。
我劃開手機屏保,就看見佟金生給我發(fā)來一條令我頭皮發(fā)麻的信息——殺人的感覺可怕么?
我大叫一聲再次驚醒,這次我正疲憊地坐在客棧大廳的沙發(fā)上。十三坐在邊上看著我,見我醒了,頗具深意地問:“你想明白為什么來客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