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想盡量遠離季之恒，不想和他共事，余盼安本已經(jīng)不打算再給話劇院寫劇本，準備專職寫小說了。雖然說這個決定有些意氣用事，但是她一直不愿意讓自己穩(wěn)定下來，也就是為了給自己可以意氣用事的權利。
然而當言言可憐兮兮地給她講最近劇院新找的那個創(chuàng)作者有多么多么不靠譜、上級給自己施加了多大多大的壓力時，余盼安還是心軟了。
她知道，雖然她和劇院沒有什么長期合作的關系，但是已經(jīng)寫了那么久了，忽然什么都不再寫了，肯定還是給他們帶去了不少麻煩。只不過她這么做并不是不合理的，誰都不好找她說什么，唯獨言言這個職場新人心直口快，什么都說了。
沒有新的好的原創(chuàng)劇本，去演那些經(jīng)典作品確實也可以。但本身他們這個小小的私立劇院就是以演原創(chuàng)劇本出名的，忽然間回去演經(jīng)典劇本，肯定是比不過那些老劇院的，只怕是一下子就要被打回原形。
若是去請那些知名的創(chuàng)作者又太不容易，他們這種新起來不久的小劇院根本就沒什么話語權，現(xiàn)在所用的人據(jù)余盼安所知好像就是一位蠻有名的劇作者，言言說那人很愛耍大牌，本子寫得也不走心。
成年人的世界好像總是這樣。未混出名堂時兢兢業(yè)業(yè)，一心想著多創(chuàng)造價值，等混出了名堂，整個人就忽然倦怠了。也許是因為許多人畢生追求的不過是一個名與利，至于自己究竟能帶來什么、留下什么，很少人會去關注。
余盼安嘆了口氣，在看見言言發(fā)來的那句“你就回來吧，好不好嘛?！币院?，她回復：“好?！?p> 她想，至少等劇院再找到更合適的人時，她再離開吧。
隔天她就又到了一趟劇院，準備和他們談一談短期合作的事。
天已經(jīng)漸漸冷了，余盼安穿了一件剛及膝蓋的羊絨大衣，進到劇院里時，帶來了一身的冷氣。她往會議室的方向走，敲門進門以后，看見長長的會議桌旁只有一個季之恒。
“哎？”余盼安有點疑惑地往桌旁走，也拉了一個椅子坐下，“只有你在嗎？”
季之恒無奈地笑笑，“演員那邊忽然出了點急事，大家都去忙了。他們說我們是老同學，所以讓我在這等你，跟你說聲不好意思。”
“這樣啊。”余盼安點點頭，“沒關系，那就等等。”
她把自己的斜挎包放在了旁邊的座位上，一邊拿出文件來整理，一邊用余光看著季之恒。
他的臉色很不好，剛剛第一眼看見時余盼安就注意到他眼下的烏青了，大概是沒睡好的緣故。他現(xiàn)在留著長發(fā)，應該是為了方便，就隨便在后面攏了一個辮子。
不得不說，這么多年過去了，季之恒還是很好看，即便是這樣有點狼狽的樣子，也完全沒有顯得邋遢，反而讓人覺得心疼。
——呸呸呸，想什么呢，心疼？這是我能心疼的人嗎？
余盼安用力甩了甩頭，把奇怪的想法趕出了腦海。因為她的動作有點大，季之恒歪頭看了看她。
“怎么了，困了？”
他以為她在驅趕睡意。
“還好，有一點。”余盼安只好這么回答。
“我最近也沒休息好?！奔局阏f，“上次的調色盤事......”說到這，他笑了，“真是，為什么后來我們每次見面，我都在和你說抱歉啊。”
余盼安也笑了。
好像確實是這樣?？傆懈鞣N各樣莫名其妙的事，讓他不得不在每一次見面的時候說抱歉。
她語氣輕松地說了句，“別說了，都說了是老同學了，沒必要那么生分?！彼X得季之恒應該是想為耿窈做的事道歉，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耿窈已經(jīng)和她解決了這件事了，他何必再道歉一次。
但實際上，季之恒是想為他問的那句“是真的嗎？”道歉，他最近忙得晝夜顛倒，整個人狀態(tài)都很差，那天看見消息時沒有過腦就問了，問完以后后悔得不行。
他當然知道余盼安不會抄襲。
可他為什么知道，他也說不清。
其他的工作人員還沒有回來的意思，余盼安就又閑聊著問了季之恒一句，“你當初怎么想著要投資這里的？”
言外之意是——這里明明不怎么樣。
“我媽那么厲害，我卻不愿意接手她的成果，所以肯定要自己做出點成績吧?！奔局慊卮鸬煤苤锌?，“其實選擇這里沒有很特殊的原因，只是我自己不太想去混娛樂圈，也不想一直墨守成規(guī)，總想做點新東西。這里剛好比較重視實驗戲劇，是我想找的類型，我就來了?！闭f完，他又道，“不過現(xiàn)在看來，我可能是有點欠考慮。”
“我們都太理想主義了，摻雜進去資本什么的，就總是想不明白?！庇嗯伟脖局皇钦嫘母锌?，但是說完之后馬上反應過來這聲“我們”不太應該。但是沒等她再開口，季之恒就說，“是啊。”
余盼安索性也就噤聲了。
沉默之中，她在腦海里思索起“實驗戲劇”這個名詞。她對這個也是略知一二的，但是以前從沒有聽季之恒提起過，想必是他在海外學習時新產生的念頭。
——原來他現(xiàn)在想做這個。還挺有想法的。
“對了，你女朋友現(xiàn)在在做什么?。克悄愦髮W同學，應該也在做這方面的工作吧?！庇嗯伟矎牟煊X到耿窈的奇怪之處以后就一直對她很好奇，于是就趁著這個機會，直白地問了一句。
“她……在那種培訓機構教小孩子。”
余盼安對這個答案倒是挺意外的。耿窈看起來像是事業(yè)心很重的類型，居然會甘愿只做做培訓工作嗎？
當然了，人各有志，她可能就喜歡做這個，那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工作人員忙完了那邊的突發(fā)狀況，陸陸續(xù)續(xù)地趕回來了?；貋淼拿總€人臉上都掛著標準的賠禮式的笑臉，不停地給余盼安點頭致歉。余盼安畢竟也還年輕，面對這樣的事總是覺得不太自在的，于是就全程站著，對方笑她也笑，對方道歉她就客氣。
季之恒則是穩(wěn)穩(wěn)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開會以后，余盼安和季之恒就沒再有什么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