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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寂寥的天地,天地雖大,卻沒有他區(qū)區(qū)一人容身之地,田坤鵬的意志已經(jīng)崩潰,心越跳越快。
田坤鵬的腳神不知鬼不覺朝西北方的小樹林走去,走到一棵歪脖子樹下,仰頭望著湛藍的天,飄著幾朵潔白的云。
這些云在微風吹拂下慢慢匯聚成過世多年的老父親的笑臉,這張笑臉跟父親投河自盡那天笑得一模一樣。
“爹,我來找你啦----”田坤鵬四處張望著尋摸了幾塊石頭,墊在腳下。
他解開捆綁褲子的褲腰帶,也不管長褲滑到腳脖子處,在大腿粗的樹枝上綁了個環(huán),將脖子伸進褲腰帶上,雙腳使勁一蹬,蹬歪了腳底的石頭……
當人們找到田坤鵬時,上身穿一件破舊的藍色襯衣,下身著一個大褲衩,腳脖子上耷拉著他的長褲,他永遠得閉上了雙眼。
已年近六十的田老太太又失去了一個親人,這個性格和外貌最酷似自家男人的次子田坤鵬,三個兒子中,她最心疼和喜愛的那個。
田老太太再次承受不了打擊,躺在床上哎喲哎喲得臥病不起,頗有經(jīng)驗的吉月娥又拔了些野生荊芥,日夜守在婆婆床前伺候著,能走下床的田老太太原本還滿頭的烏發(fā)幾夜間一頭白發(fā)。
田坤鵬上吊自殺,丟下了張花、田彎兒、田石頭孤兒寡母三人,在第三生產(chǎn)大隊的張花無依無靠,攜帶一對兒女又回到了第二生產(chǎn)大隊。
此時的第二生產(chǎn)大隊已經(jīng)成為農(nóng)牧業(yè)合并的生產(chǎn)隊,會種糧的田坤禾除了是社員外,還是各族農(nóng)牧民心中的農(nóng)村技術(shù)員。
二嫂張花回來,總不能讓她孤兒寡母的露宿街頭吧,田坤禾帶著自家人騰出了自家兩間土坯屋,帶著全家又回到馬飼草料房暫時居住。
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幫助下,田坤禾在南邊搭建了兩間土坯屋,又把家安頓在靠小河的高坡上,這是田坤禾來到廣仁公社八年多的時間里,輾轉(zhuǎn)反復(fù)的第六次搬家。
張花再也不敢干裁縫活了,也開始跟弟媳吉月娥參加農(nóng)活掙工分,她每天掙的半個工分壓根養(yǎng)不活娘仨。
能干吃苦的田坤禾主動承擔起養(yǎng)育侄女、侄子的重擔,加上自家的人口,他要每天掙出大大小小九個人的工分才能換回勉強養(yǎng)家糊口的苞米面。
在生產(chǎn)大隊掙工分,夜間給玉米澆灌水可以掙一個半工分,每逢六月中旬給玉米澆水季節(jié),身強力壯的田坤禾主動請纓,承擔了第二生產(chǎn)大隊玉米夜間澆水的所有勞動。
頭頂是皎潔的月光,田坤禾褲腿挽到膝蓋處,拿著鐵鍬站在泥濘的玉米地里澆水。
大水漫灌澆灌玉米本來就不好干,更何況在夜間澆水,那就更費勁了。
善于動腦的田坤禾早已干出經(jīng)驗了,只要莊稼地里看不到發(fā)亮的光線,水就沒過來,用鐵鍬鏟土、挖溝、打壩、堵水、引水……
這些年來,喜歡研究思考、動手能力極強的他根據(jù)高低不平的田地的地勢,采用了條狀引水、插花澆水、交叉漫灌等方式來澆莊稼。
在微風吹在身上格外涼爽的夏夜,忙碌不停的田坤禾大汗淋漓,渾身濕透了。
干過農(nóng)活澆水的莊稼漢都知道,給莊稼澆水時,看到田地里流淌的河水,就會產(chǎn)生饑渴的感覺。
每當澆灌玉米口渴難忍,田坤禾就會到上游干凈的水窩子處掬一捧稍清澈點的河水解解渴。
在夜間澆水經(jīng)常遇到遇到水蛇和癩蛤蟆,田坤禾不怕水蛇,倒是格外害怕渾身疙疙瘩瘩的癩蛤蟆。
每次遇到癩蛤蟆,頭皮發(fā)癢的田坤禾閉上眼睛,用鐵鍬一鍬拍死蹦蹦跳跳的癩蛤蟆。
為人忠厚實誠的田坤禾干起活來如同拼命三郎,同樣用大水漫灌方式澆莊稼,公社的其他男人白天也只澆灌三十來畝地就相當不錯了,而且澆水后踩在莊稼地里,腳上的泥窩只能漫過腳面。
夜間澆水的田坤禾每夜一個人就澆灌50畝地玉米,起初其他社員不相信,認為田坤禾應(yīng)付差事澆了個跑馬水,只澆灌了莊稼地的表皮。
十幾個男人進去驗收田坤禾澆灌的莊稼,看著腳下的泥窩陷到自己的腳脖子處,所有玉米都被水滋潤著葉片乍起、一片生機,大家都朝田坤禾豎起大拇指。
看著心服口服的這幫男人們,隊長汪凌訓(xùn)斥道:“就你們幾個一天到晚比耷拉(事情多),有這閑工夫多向小田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也要動動腦子。別看人家,種地的水平可比咱們這些個貧下中農(nóng)強多了?!?p> 田坤禾將自己種地澆水的經(jīng)驗?zāi)托慕唤o各族社員,第二生產(chǎn)大隊每年的玉米產(chǎn)量呈上升態(tài)勢。
生產(chǎn)隊規(guī)定,夜間澆水白天就能休息一整天,可田坤禾也就每天休息一個晌午,吃過午飯后,他就開始干起木工活,給生產(chǎn)大隊制作開會用的長條凳、社員家用的八仙桌、小方凳。
手巧能干的他做木工又能多掙一個工分,每年的6月到9月是田坤禾最喜歡的季節(jié),在這個季節(jié),不惜力、肯吃苦的他每天可以掙兩個半工分,而公社其他男人也就掙一個工分。
長期的透支體力的勞作讓田坤禾一直都瘦骨嶙峋的,像個馬竿,大風一吹就要被吹到了。
吉月娥怕累垮了丈夫,家里老母雞每天下的一個蛋,全部清水煮雞蛋給丈夫吃,讓他補充點營養(yǎng),畢竟他是兩家子的頂梁柱。
在田坤禾勤勉的勞作下,張花一家三口即使在鬧災(zāi)荒的年月也能勉強吃飽肚子。
這天,睡醒的田坤禾伸著懶腰從土坯屋里出來,看見長子田苗瘦小的身材鬼鬼祟祟得在朝雞窩放著什么東西。
“田苗,在干啥?”田坤禾問道,田苗是妻子在鬧饑荒最后一年出生的,當時吉月娥連肚子都吃不飽,田苗是胎兒就引起的營養(yǎng)不足,比他的弟妹都要瘦矮許多。
八歲的田苗一個激靈站起來,慌里慌張得用小腿堵住雞窩口,結(jié)結(jié)巴巴得掩飾著,“爹,我,我在玩呢?!?p> 見長子烏溜溜的小眼睛躲躲閃閃,不敢直視自己,田坤禾知道這小子絕對沒做啥好事。
上前一把拽過小田苗,彎腰低頭朝雞窩里一探,自家雞窩里多了一只黑色的老母雞。
“你竟然敢做賊娃子,做偷雞摸狗的腌臜事?!碧锢ず填D時火冒三丈,不分青紅皂白一個巴掌把田苗扇得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后摔倒在地,這是田坤禾第一次打孩子。
被父親打蒙的田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委屈得辯解著,“我不是賊娃子,嗚嗚,我不是賊娃子,嗚嗚?!?p> 看著兒子泣不成聲的樣子,田坤禾忍著心中的柔軟,蹲在兒子面前,追問:“你不是賊娃子,那這只雞咋來的?”
“我不是賊娃子?!碧锩绯橐鴵u頭,倔強得回到,“我不能說,反正我不是賊娃子。”
看著兒子背著牛頭不認賬,田坤禾氣得站起來,提溜起瘦小的田苗來到屋前的一條剛做好的長條凳旁,把兒子面朝凳子背朝天得用麻繩捆綁好。
從土坯屋里拿出他給牲畜轉(zhuǎn)場時使用的一根馬鞭,田坤禾狠狠朝田苗的小屁股抽去,“人窮志不短,我叫你當賊娃子,小小年紀不學(xué)好,干起偷雞摸狗的事,你給咱田家臉上抹黑?!?p> 田坤禾邊打邊不解恨的咒罵著,突然手上的馬鞭被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一把用手抓住了。
“小叔,不礙田苗的事,雞是第一生產(chǎn)隊的張忠明給我的。”少年望著長條凳上屁股滲出血跡的堂弟,紅著眼圈坦白。
一聽老母雞是張西林那整天偷雞摸狗不敢正經(jīng)事的兒子張忠明給侄子田楊的。
那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張忠明年紀不大就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只有他占別人家便宜的份兒,哪有他給人送雞的事情,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田坤禾怒氣沖沖望著大侄子田楊。
見小叔一臉的質(zhì)疑,田楊彎腰解開捆綁著堂弟田苗的麻繩,吭吭哧哧解釋道:“今兒個早上,我正好看到張忠明從王麻子家偷雞,他怕我告狀,偷的三只雞給我一只,我讓田苗拿回家,老母雞多下蛋給你補身子,是我叮囑他不要說出去?!?p> 田坤禾把屁股渾身是傷的田苗提溜起來,黑著臉對著侄子命令道:“你趴到凳子上?!?p> 將兒子放回屋里的炕上,走出屋,手拿著馬鞭朝乖乖爬在長條凳上的田楊的屁股掄去。
第一馬鞭抽得田楊慘叫一聲,就聽到小叔教訓(xùn)道:“我第一鞭子早就想打你了,你整天跟著來公社的縣城青年不學(xué)好,聽說他們到社員家偷雞摸狗,你給他們放風,看你以后還學(xué)不學(xué)好了?”
田坤禾揚著馬鞭使勁抽了第二鞭子,屁股疼得火辣辣的田楊哭著哀求道:“別打了,小叔?!?p> “我這第二鞭子讓你記住,今后離張忠明那些二流子遠遠的,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理嗎?”田坤禾邊打邊教訓(xùn)著。
田楊疼得眼淚嘩啦啦直流,又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第三鞭子,田坤禾怒吼道:“今兒起,在公社完成勞動任務(wù),來我家跟你弟妹看書識字,記住沒?”
十三歲的田楊像個孩童般哇哇大哭道:“小叔,我記著了?!?p> 田坤禾對兒子和侄子的這頓暴打讓他們終身難忘,在他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人窮志不窮”、“做人要干干凈凈”的道理,指引和影響著他們今后的生活和工作。
教訓(xùn)完侄子田楊,田坤禾左手拿著一個用零散廢木料做的原本自家留著用的小方凳,右手提著那只老母雞來到廣仁公社附近的王麻子家,上門歸還他家丟失的那只老母雞,并用小方凳作為賠禮替侄子道歉。
老人講“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何況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寡婦,自從丈夫龐杰去世后,時不時來騷擾田坤蓉的不軌漢子被裹腳小老太拿著菜刀不知趕走了多少。
有田老太太跟老母雞護小雞一樣守護著女兒和外孫女,這些心懷不軌的漢子占不了一點便宜,還惹上一身騷,也就都打了退堂鼓,田坤蓉在廣仁公社大師傅的工作干得還算舒心。
1968年冬天,廣仁公社小孩感冒發(fā)燒后得不到救治,好多都夭折,赤腳醫(yī)生說是腦膜炎。
田坤蓉的女兒龐咚咚發(fā)燒兩天了,看著開始打擺子的女兒,田坤蓉焦急得在小屋里走來走去。
廣仁公社唯一的赤腳醫(yī)生,這段時間一直在患腦膜炎最多的第三生產(chǎn)大隊給社員孩子治病。
望著屋外厚厚的積雪,田坤蓉決定去第三生產(chǎn)大隊去找赤腳醫(yī)生要些阿司匹林、慶大霉素或土霉素啥的。
臨出門時她對著坐在炕上抱著龐咚咚的田老太太說道:“娘,不能耽誤了,我得去第三大隊去?!?p> 田老太太焦慮而擔憂得提醒道:“蓉蓉,聽說第三大隊有幾個二流子,專門禍害大姑娘小媳婦的,一路上你可得多加小心,實在不行去找你坤禾哥,讓他給你拿藥去?!?p> “不行,三哥家太遠,來回多走不少冤枉路,我怕來不及了。”將圍巾護住自己的臉,田坤蓉出了屋門,頂著凜冽的寒風挪動著步子吃力得走著。
花費兩個多小時找到了赤腳醫(yī)生,領(lǐng)了一小包阿司匹林就急慌慌朝回趕,剛才赤腳醫(yī)生說第三大隊這兩天又病死了兩個十來歲的孩子。
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頂著凜冽的寒風,朝廣仁公社連滾帶爬得走去,寒風刮在臉上如刀割般疼痛。
走到荒無人煙的田間地頭處,光顧著低頭急慌慌趕路的田坤蓉,壓根沒注意到從二哥上吊的那片小樹林的小道上竄出來五六個吊兒郎當?shù)哪贻p小伙。
這群小伙子見到孤身一人的田坤蓉,都興奮得將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塞進嘴里,打著響亮的口哨,一幅流里流氣的模樣。
這就是廣仁公社“六大禍害”,分別是由漢、回、蒙、維、哈、東鄉(xiāng)六個民族的十七八歲的男孩組成。
領(lǐng)頭的是第三生產(chǎn)大隊馬老漢家的兒子,綽號叫馬叉蟲,實際就是公社社員們將“騷”字分解后變相得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