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秀此話一出,周圍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唯有戴夫人快速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認出眼前這不要臉的瘋女子是丈夫那早死的妾室所處的庶女,不免惱怒,壓著不好發(fā)作的火氣怒瞪向外圍看熱鬧的家仆。
“你們究竟是干什么吃的,這么大個人了看不住放了出來!快來人把她逮回去,別丟人現(xiàn)眼污了貴客的眼!”
被殃及的家仆們一臉晦氣趕忙上來揪人,卻不想這個多年不曾出現(xiàn)在人面前的瘋子竟然一改之前的愚笨病態(tài),靈活地躲過了他們的抓捕,還坐到了貴客身邊去。
而早就在一旁含羞候著等待母親喚自己的戴府大小姐戴麗華見此,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像是要將白凝秀的后背剽出兩個洞來。若不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外揚家丑,哪會容得她如此囂張!
戴夫人向來將寶貝女兒寵出了天際,一見戴麗華生氣,立馬現(xiàn)出原形,臉色越來越難看地指著白凝秀怒罵:“你個小賤人,再不回去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來啊來啊!”白凝秀什么人沒見過?自然不會將這等市井潑婦看在眼里,她這次敢冒著被認出來的危險來到前堂見人,當然不會只是在口頭上占上風,藏在衣服底下的那些傷是怎么來的,待她了解清楚,定會討回來!
“你!?。 贝鞣蛉四樕F青難看得很,但礙于魏思遠在,怕家丑外揚會耽誤丈夫的前途,忙一改剛才的嘴臉,賠笑道:“魏公子,不如讓麗華帶您到偏院去,那兒的芙蓉開得正好,還可賞花……”
魏思遠臉上已露出少許陰郁,放下手中的茶盞朝戴夫人施以一禮,道:“夫人不必麻煩,在下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了?!?p> 說著轉身就要走,可把戴夫人跟戴麗華著急壞了。
“魏公子……”
“公子……”
“這位公子你別急著走呀!”白凝秀不嫌事大地橫身攔下魏思遠,揚眉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我看公子品貌非凡,定是個公平公正的好人,你不許走,你得給我評評理!”
“實在抱歉,”被強行攔下的魏思遠劍眉一揚,望著眼前這位自稱美若天仙實則蓬頭垢面的女子,忍著笑為難道:“戴大人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不好參與?!?p> 那邊戴夫人立刻朝家仆們使個眼色,卻不想白凝秀仿佛知曉她的心思,立刻拽住了魏思遠的衣服,躲到了他的身后。
魏思遠還在這兒杵著,戴夫人也不好忽視他直接逮人,一口惡氣哽在了喉嚨,強行跟一臉不愉的魏思遠解釋:“這是我家老爺年輕時在外欠下的風流債,六年前燒壞了腦子整日里瘋言瘋語的不清楚,魏公子別信了她?!?p> “這……”魏思遠聽著,星眸卻盯著眼中閃動著不懷好意的白凝秀,總覺得實情不似表面看到的簡單。
白凝秀似乎察覺到了少年的目光,立刻換了個備受苦楚的表情,哭喊道:“想讓我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是戴麗華她今兒必須得跟我道歉!”
這下?lián)Q做戴麗華氣急攻心,小臉赤紅地跺著腳上前指著白凝秀:“你說什么?你算什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還想讓我給你道歉!”
她也是萬萬沒想到這腦子不好使的瘋子有膽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話,早知今日,昨夜就該讓她死了?。。?p> “就憑你不知羞恥地偷偷見男人,還想殺人滅口!”白凝秀語不驚人死不休,說完又像是害怕至極,躲回了魏思遠身后去,實則是在偷笑。
戴夫人未語,知道這瘋子今日是有備而來,存心要讓她們在貴客面前丟人,可氣得跳腳的戴麗華卻不知,也顧不上擋住白凝秀的是誰了,推了一把魏思遠想要去抓人,卻發(fā)現(xiàn)那瘋子靈活得很,還未等她的指尖碰到一絲一毫,就跳到一旁朝她做了個鬼臉。
“你!??!”
戴麗華被氣得面紅耳赤,又要沖上去逮人,哪知她還沒來得及做什么,白凝秀便腳下一滑,跌坐在地上,寬袖甩至腕上,不經(jīng)意間露出了雙腕上猙獰的傷痕。
原本就要被白凝秀逗笑的魏思遠見此情形迅速身手去扶,卻在看見那雙布滿可怖傷痕的腕而頓住,擰著眉肅容看向戴夫人,詢問道:“怎么回事?”
白凝秀有些喘,只吃了個饅頭體力有些跟不上,摔得頭昏目眩。雖是如此,她嘴上卻還是不饒人,“哎喲,還能怎么回事,當然是戴麗華三更半夜去會情郎被我發(fā)現(xiàn)了,還威脅我不準說出去,我倒是沒說呀,但她也沒放過我??!”
戴夫人見他如此,倒吸一口涼氣,急于想要解釋,“不是這樣的,魏公子……”
本來白凝秀就是隨口胡說,可看戴夫人那表情……似乎還真的煞有其事……
不會真給她說中了?
白凝秀輕咳兩聲,正色道:“不是這樣是哪樣?難不成這些傷是我自己劃的不成?我長得如花似玉,還指望能嫁給好男人過日子的,會自個兒往自個兒身上動刀子?先下破了相,誰還要我?。。?!”
“大庭廣眾之下你聽聽你說的是什么話,真是不知廉恥,麗華可是你長姐啊,你怎么能這么說!”戴夫人大聲怒斥。
論耍嘴皮子,白凝秀自然是沒怕個誰,從前她還要顧及玄天府跟南境的顏面,自然也不能隨著性子來,可如今她不在玄天府也無人識得她是白凝秀,此時不放飛自我更待何時?撒野嘛,誰不會?
“什么鬼長姐,我看是個黑心老嫗,”這會兒也沒認識她,反正她是個瘋子,不要臉者無敵。“砸我屋里東西的時候怎么不知道是我長姐?想要殺我的時候怎么沒想起是我長姐?要不是姐姐我命大,昨夜就被她弄死在小黑屋了,還長姐,攤上這么個姐姐,我上輩子真是不知道造了多少孽!”
場面被攪得越來越難看,一時之間竟難控制住周圍發(fā)出的碎言碎語。
戴麗華見東窗事發(fā),惱羞成怒大叫一聲就要去跟白凝秀撲打,卻不想魏思遠上前出手攔了一下。
“兩位有話好說?!?p> 戴夫人見魏思遠有心護白凝秀,心中有些忌憚,將女兒拉扯到身后,勉強地笑道:“實在抱歉,讓魏公子見笑了?!?p> 戴麗華被氣得發(fā)抖,不可置信母親竟容得這個庶出的瘋女人如此揭她的底,“娘,她……”
“你閉嘴!”戴夫人斥責看她一眼,眼神示意一切等魏思遠走了再說。
戴麗華雖負氣,但一時半會兒也拿白凝秀無可奈何,心有不甘地在原地跺腳。
白凝秀當然也明白這一對母女的用意,此時她身體尚未恢復,不宜動手,于是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陰郁看著戴麗華,語氣中盡是狠絕道:“我可是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再敢碰我一根手指頭,我就卸你一條腿!”
話音落下,目光挑釁地看戴麗華一眼,然后大搖大擺地離開前堂,好不威風。
被母親按下的戴麗華聞言又要發(fā)作,卻再次被魏思遠擋住。
“我無意參與貴府家事,但還請夫人與小姐做事瞻前顧后三思而后行?!彼嫔珖烂C,朝戴夫人行了一禮,“近日連發(fā)的命案都是在城中,還請諸位無事不要走動,以免給官府查案增加難度。在下先告辭了?!?p> 說罷,轉身離去,從始至終沒再看戴麗華一眼。
白凝秀一走,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便開始了指指點點,口沫橫飛。
“看什么看,還不干活兒去!”
戴麗華咬著唇,聽著母親遣散仆人,滿心憤恨,“娘,你就任由著那個賤人這樣侮辱我?你沒看魏公子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娘也氣不過,”待眾人散去,戴夫人才抬手摸摸女兒氣得通紅的小臉,“娘一定會讓她把你今天所受的恥辱加倍奉還,但不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你明白嗎?雖我們只知魏思遠是從京中來,但看見他舉手投足就能看出是個顯赫家世,我們不能明面上跟你爹的仕途過不去?!?p> 從未如此丟臉跟吃虧的戴麗華聽不進母親的長編大論,滿腦子都在怒吼咆哮要如何將白凝秀置于死地。
可惜,戴夫人聽不見女兒的心中所想,否則也許就能讓女兒多活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