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冰疙瘩
天色逐漸亮了起來,一縷陽光以一個刁鉆的角度透過磚瓦的縫隙透進來,在地面上形成一條條歪歪扭扭的光斑,映出空氣里飄著的灰塵顆粒。
“徐明藝,謝謝你多次救我,我是恩禾。”
“嗯。”
這一聲冷漠的回應(yīng)像冰水,把她本來微微有些轉(zhuǎn)好的心情徹底澆滅,整個人又蔫了下來。
徐明藝倒是沒看到也不在乎她這些細微的情緒變化,用腳把火堆熄滅,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昨天身在大雨之中,沒能好好看清這男人的臉。陽光像是有靈性,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肩上,又通過他藍白相間的衣衫將柔和的光線反射到臉上,方便恩禾仔細端詳。
他身材高挑修長,瀟灑干練。五官精致且棱角分明,眼尾輕佻又加上一雙劍眉,渾身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氣。
這冰疙瘩,還挺好看的,她心想。長年待在村子里,青壯年族人都搬去外面,她自然是沒什么機會接觸同輩男人,便盯著徐明藝出了神,腦袋里思考著下一步該怎么辦。
“喵嗚——”
吱吱又蹭恩禾,這才發(fā)現(xiàn)對面人正一臉嚴肅又略微嫌棄地回瞪,定是被她這直勾勾的眼神惹到。
為了躲避尷尬,她趕忙用手來回揉搓自己的臉,一來是為了醒神,二來也當(dāng)是“洗漱”完畢了。
兩人前后腳走出這破敗的屋子,經(jīng)過一夜大雨的沖刷,空氣中的火焦味淡了許多,還摻雜了一些清香的泥土味。
“保重?!毙烀魉嚦骱涛⑽Ⅻc頭,為了防止上次吱吱賴著不走的尷尬場面再度發(fā)生,這次他一把抓起大貓后勃頸上的肉,半拎半拽地走了。
她有些迷茫地看著男人和貓離開的背影,仔細盯著才發(fā)覺,他的右腿有些坡,但身板挺得筆直,像是刻意得掩飾這個缺陷,不這么一直盯著還真的發(fā)現(xiàn)不了。
在井下陰界,母親告訴自己出來第一時間要去找湘兒。這個目標雖然成立,但是她沒有什么生活經(jīng)驗,根本無從下手。按常識來講,找人的話,就去人多的地方總沒錯。
她一邊琢磨,一邊不自覺地遠遠跟在徐明藝后面。他看起來像是個走南闖北的人,再加上之前打過交道,他又多次出手相救,人應(yīng)該不壞。暫且跟著他進城,再另尋他路吧。
身上的衣服昨天淋了雨還沒有徹底干透,秋風(fēng)帶著衣服上的涼氣,一股腦都順著毛孔鉆進身體。濕漉漉的頭發(fā)貼著脖子,黏膩得難受。
恩禾扯下綁在腰上的繩子,把頭發(fā)高高扎了起來。但是瞬間就后悔了,現(xiàn)在涼風(fēng)直接順理成章地從脖子里往下灌,扎得她渾身疼。
本以為跟著徐明藝能去城里,誰知他一路走回殿后的歸靈池旁。恩禾疑惑不安,忍不住就跑上前去詢問他的意圖:“你來這做什么?”
他敲了敲昨天避雨的樹干,慢悠悠地答:“取樹汁?!?p> 這兩棵樹在大火中存活下來,竟比昨天更加的茂盛。綠油油的葉子依然堅挺地掛在樹上,隨著微風(fēng)晃動。
說罷就見看他一本正經(jīng)地在樹干上摸索著,找了個好位置掏出匕首,撬開一層層樹皮。恩禾的視線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好奇想看看他究竟搞什么名堂。
匕首輕輕劃過樹皮下白色的樹干,乳白色的黏液從劃痕處緩緩滲出。徐用手指沾了些黏液湊近鼻子聞了聞,又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嘴角上揚。
“天呀,他這是笑了么?真是個怪人!”恩禾在心里默嘆這男人真是個奇葩,對萬事冷淡,卻對黏糊糊的樹汁情有獨鐘。
“這是?”
“霍樹汁,治療外傷的奇藥,很難得。”徐明藝得了寶貝心情也變好了,竟跟她解釋了起來。
他一邊拿出根竹管子戳進樹干里,一邊托著一個精致的小陶罐在下面接住,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樹汁一滴滴落進去。
吱吱湊了過去嗅了嗅,立馬一臉嫌棄的跳開,后用力甩了甩頭。它一定也搞不懂自己的主人為什么稀罕這個東西吧。
盯著樹汁滲出這種事對恩禾來說實在無聊,當(dāng)她目光掃過一旁的歸靈池時,腦子里突然蹦出個念頭?,F(xiàn)在已經(jīng)大體知道怎么從靈池陰界出來,要不然再進去一次,說不定就能再次見到母親。
說時遲那時快,恩禾一個箭步?jīng)_到池邊,猛地栽了進去。徐明藝被她這一通操作驚呆,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砰——”
她后背先著地,肩膀”咔嚓“一聲錯了位。本來做好了落入萬丈深淵的心理準備,可是這井不深,井底的泥土浸了雨水,松松軟軟的,摔上去也沒有很痛。
“三,二,一!”她躺在井底一動不動,雙目緊閉小聲數(shù)著數(shù),集中精神努力臆想著進入陰界,可睜開眼睛,看到的依然是生著青苔的石壁。
抬頭看了一圈,確定自己失敗了,垂頭喪氣地坐起身,將肩膀復(fù)位。
“喵嗚!喵嗚!”吱吱從井口探出頭,焦急地喵喵叫。片刻過后,徐明藝也探出身子,往下看到恩禾并無大礙,扔下一句:“作死?!北闩ゎ^走了。
她靜坐著,一次次的嘗試讓她惱怒沮喪。上祖老人耗盡最后力氣把靈力借予她,可到頭來自己還是個不開竅的笨蛋,使不出靈力豈不就是白白浪費掉了。
“?。 彼龤饧睌牡嘏闹恋?,吶喊著發(fā)泄情緒。
徐明藝抱著雙臂站在井口,饒有興致地盯著下面看戲。他平日里不與人深交,接觸的病人和同僚也都是些秀外慧中的得體女子。
可眼前這女人瘋瘋癲癲,做事不合常理,但五官靈動,神情舉動也甚是可愛。
“上得來么?”他悠然地問道,像是故意氣她。
恩禾一肚子惱火,剛想叫他起開。可順著石壁往上看,確實有些高度。她起身用腳蹬了瞪石壁,縫隙中的青苔讓她借不上力。
她嘗試著跳起,可無論怎么蓄力伸手都離進口只差那么一點。
徐明藝看著她在下面蹦跶,輕輕又微笑了一下。
“上不去......”恩禾只能泄了氣,嘟起嘴吧服了軟,這人應(yīng)該不會把自己扔在這里不管不顧吧。
還好,他不緊不慢地挽起袖子,附身把手臂伸了下來。恩禾向上一蹦,剛能夠到。
兩人雙手握住的瞬間,她仿佛被拉入另一個世界。眼前閃過各種從沒到過的地方,目睹著從沒經(jīng)歷過的事情。
這些場景,是關(guān)于徐明藝過往那段,被他深深掩埋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