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蔓忍著笑：“可不敢當你一聲‘姊姊’，你比我還大四歲呢?！?p> 進寶人如其名，就是個活寶，嘻皮笑臉湊過去：“年齡大有什么要緊？姊姊可是二位郎君心尖兒上的人，若能常常得姊姊賞口飯吃，可是我有大造化了！”
“你這潑皮，又來渾說，看我不告訴六郎去！”阿蔓鼓起臉蛋，想嚇嚇他，可惜她那粉桃子般嬌美鮮嫩的小臉著實沒什么恐嚇力。
笑鬧一番，阿蔓和進寶帶著十幾個仆婢，提著大大小小的食盒浩浩蕩蕩向前院而去。等董暉和衛(wèi)六換了家常的袍子過來，整個飯廳的布局已經(jīng)面目全非：所有的幾案已經(jīng)全部被靠墻擺放，中間空出一大片，地上一只很大的銅盤，銅盤上又扣了只圓筒形的、挖了幾個方孔的銅罩，里面木炭燒得很旺，燒得火上支著的那口銅鍋中的湯水咕嘟嘟地冒著泡，香氣四溢。
董暉大笑，對衛(wèi)六道：“原來阿蔓前些日子要我給她打制的那口銅鍋是要這樣用的。”又好奇地往鍋里瞧：“里面是什么？這么香？”
見他們都坐好了，阿蔓將碗箸遞過去，笑瞇瞇道：“這個是我胡亂想出來的，因著天氣冷，你們又在外面跑了一整天，這樣吃暖和些，你們看......”說著，夾起一片羊肉，放進滾湯里涮了幾下，拿出來遞給董暉，董暉嘗了，眼睛都瞇了起來，連聲贊嘆：“好吃！”
衛(wèi)六悠悠將自己的碗伸到阿蔓眼前，阿蔓嘆氣，認命地開始伺候這二位。片刻后兩人額頭、鼻尖都滲出細密的汗珠。配上冰雪里埋了半日的烏程薯下春，還有阿蔓親手揉制的面片兒，最后兩人都撐得直接倒在了地上，完全顧不得端著架子和形象了。
直到阿蔓帶著人將偌大的廳堂恢復(fù)原狀，那兩人才終于艱難爬起、重新端正跪坐。阿蔓抽出一張紙放在衛(wèi)六面前，行禮之后伸出一只手。衛(wèi)六斜睨自己鼻子底下那只白嫩嫩的手心，快速拍了下去——“哎呦！”阿蔓揉著迅速紅通通一片的手掌，嘟嘴：“加上今天這頓，這個月來，六郎已經(jīng)欠了阿蔓六頓飯錢，難道你想賴賬么？”
“你這點小錢，也值得賴么？這么愛財，難道是要給自己多攢點嫁妝？”衛(wèi)六的毒舌從未落過下風。
董暉早已看慣了這兩人的相處模式，俊朗的臉上笑容溫和：“阿蔓，放心，就算六郎賴賬，我也一定會補給你?！?p> 阿蔓低頭想了想：“也行！”
衛(wèi)六簡直被她氣笑了：“真沒見過哪個女子如你這般愛財如命的！”
晚間，阿蔓將進喜剛剛送來的一只小匣子打開，里面是金燦燦的一疊金葉子。阿蔓笑了，巧兒桃兒也在一旁笑，看著她走向屋角的一只黑漆雕花大木匣，將這些與先前那些收在一起，鎖上。
桃兒圓滾滾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六郎這一年來可是讓咱們娘子賺了不少，這樣下去，不知會不會被掏空了家底？”
巧兒也湊趣：“誰讓他和咱們娘子打賭輸了！”
原來，那次阿蔓暈倒大病一場之后，便與衛(wèi)六訂了一項賭約：只要阿蔓能做出一件讓衛(wèi)六高興的事，對方便要給她兩片金葉子。衛(wèi)六很難討好，又什么都不缺，阿蔓想來想去，在這個時代，她所擅長的一切都用不上，似乎只有那點點基本的廚藝可以試一下了。鑒于食材和廚具的局限，她所能施展的也極其有限：蔥油餅、雞蛋餅、餃子、面條等面，幾種粥、湯、燉菜燉肉、烤串，再到今天的“火鍋”，為了那些金子，她絞盡腦汁，將自己原本不值一提的技能值快速、大幅提高，而衛(wèi)六，還真是每次都無法拒絕那些形式和味道都十分新奇的食物。
阿蔓撫摸著箱蓋，心里盤算著還是要賺得再多些才好——她想多存些錢。這是那日她被衛(wèi)六痛罵之后的幾日里想明白的——與其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不如自己有一份自立于世的本事和資本，有朝一日若能脫離這些人的掌握，那么錢財就是她的全部指望和倚仗，讓她能夠獲得幾分與這個世界討價還價的底氣，這一點與后世并無什么不同。于是她主動找衛(wèi)六定下了這個賭約，還鄭重其事地請董暉做見證人。
有了目標，阿蔓似乎重新活過來一般，每日孜孜不倦地研究食材，還央求董暉四處為她搜羅食譜、打制奇形怪狀的用具，只要一得空就泡在廚房里......
這樣還不夠，阿蔓想，還得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的機會可以賺到錢......
這場雪一連下了幾日，時大時小，就是沒停過。阿蔓抬頭望天，已過了申時，厚厚的烏云陰沉沉地壓在頭頂。她強行壓下心中自清早董暉二人出門后便涌出的不祥之感，回身進屋，拿起榻上繡了一半的白色中單，努力轉(zhuǎn)移注意力，眼看淡青色的竹葉在手下漸漸成形，忽聽外面喧嘩起來，然后是雜沓紛亂的腳步聲。
她騰地起身，快步走出去。剛到“菏露”的門前就看到進寶進喜他們一大群侍衛(wèi)形容凌亂、神色驚惶地涌向不遠處衛(wèi)六的院子，中間抬著一個人，頭臉、衣袍上滿是血跡洇染的塵泥，看不出是董暉還是衛(wèi)六。她腳下一絆，踉蹌著撲上前抓住進寶的一條手臂：“是......誰？”聲音破碎難辨。
一身狼狽的進寶扶了她一把，腳下絲毫不停，只將變了聲調(diào)的“六郎”這兩個字留在身后，便跟眾人一起將傷者抬進了衛(wèi)六的寢居。
阿蔓惶然四顧，董暉哪里去了？衛(wèi)六......她不敢深想，強自鎮(zhèn)定地指派人手準備干凈的棉布、熱水等物，董暉他們來涼州時是從京城帶了名信靠的大夫過來的，這時已經(jīng)得了信兒進去處理了。加上回來的路上進喜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本地最好的幾位大夫，此時也陸續(xù)到了。阿蔓在窗外聽著里面的動靜，只覺心急如焚。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門簾掀起，進寶帶著幾名大夫出來，阿蔓見狀，知道里面應(yīng)該是暫時沒有大礙了。心情稍稍松了松，方才覺得手腳竟然都已凍僵，完全不聽使喚了。巧兒見狀，忙上來攙扶，阿蔓不禁苦笑——原來自己竟是這般憂心，原來自己還是做不到完全無心無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