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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藤滿蒼梧

第4章 姊妹

碧藤滿蒼梧 一念萬里 2418 2020-07-06 12:02:27

  阿蔓怯怯抬頭,視線輕飄飄轉(zhuǎn)動,似是不知該看向誰,剛飄到上首居中的易望峰身上,馬上驚恐瞠大了眼,口中喃喃:“夢......那緋袍......夢......”,腳下連連后退直到緊貼墻壁再無處可逃,雙手環(huán)抱身體,篩糠似地抖個不停。

  眾人大駭,不明所以,只有易望峰和王氏的面上卻更是歡喜和滿意——看來神明果然是通過這小小女娃來向他傳達(dá)天意的,他要青云直上、光耀門楣了!

  易淑貞湊近阿蔓的臉,細(xì)細(xì)打量一番,倨傲地?fù)P起下巴,撇嘴道:“又瘦又丑,小老鼠一般,阿娘怎會撿你回來!”言罷裙角一旋,不屑走開。

  席間一名看似與易淑貞年齡相仿的少年卻笑嘻嘻反駁:“大姊又玩笑了,我看阿蔓這眼睛生得極美,若是養(yǎng)好了,日后必定是個美人!”

  易淑貞臉沉下來,訓(xùn)斥他:“二郎胡說八道!你懂什么?一個鄉(xiāng)野賤奴,有什么美不美的!”

  易淙看來并不懼她,兩人你來我往,爭執(zhí)不休。

  還是易望峰喝了一句:“都住口!像什么樣子?”又轉(zhuǎn)向王氏:“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王氏有些遲疑,未及開口,易淑貞已拉住她衣袖:“娘娘,我院子里還缺個灑掃的婢子,娘娘把她給了我,可好?”抱住王氏的手臂一通揉蹭。

  王氏想了想,“也好?!睋P(yáng)手喚阿蔓近前來,微笑吩咐:“阿蔓,這是大娘,以后你要用心侍候,記住了?”

  阿蔓萬般不愿,也只能應(yīng)了“是”。轉(zhuǎn)身走回角落時對上玉瓶擔(dān)憂的眼,心底暗暗嘆了一聲——估計以后的日子又要難捱了。

  果然,歸了易淑貞的阿蔓從入刺史府的第二天就開始了新一輪的苦難。

  最初幾日,阿蔓每日被易淑貞使喚得陀螺一般轉(zhuǎn)個不停,除了灑掃庭院,還有提水、洗衣等等各種活計一股腦都砸給她,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哪能禁得住這些磋磨,本就瘦弱的小小身體簡直散了架,有時實(shí)在支撐不住難免出錯,更是被易淑貞打罵不休。也不知這大小姐到底是為什么這般和她過不去?但阿蔓卻心知這樣下去,自己的小命怕是熬不了多久就得交代在這繡春苑里,可一時又實(shí)在想不出可以脫身的法子。

  這一日午后酷熱,阿蔓剛剛擦洗完地面,滿頭大汗還未來得及擦一擦,就見易淑貞身邊的春枝朝她招手,暗道一聲“倒霉”。忙跑過去,果然,春枝幸災(zāi)樂禍地告訴她:“大娘要你去打扇,快去!”

  打扇聽起來輕松,可是輪到阿蔓,易淑貞總是故意要她一兩個時辰不許停手,直至手臂腫痛連飯碗都端不起來......

  今日正巧二娘易淑嫻來繡春苑串門,阿蔓站在易淑貞身后輕搖竹扇,一面將兩姊妹一番比較,一面留心聽姊妹兩人閑扯家常。

  十四歲的易淑貞容貌肖似其父,寬額、圓臉、濃眉、大眼,體態(tài)豐腴,性子暴躁,語氣專斷蠻橫。而易淑嫻年方十一,也是一雙酷似易望峰的圓眼,眉目還未全長開,只可見清秀溫婉;人如其名,舉止端莊斯文,嗓音輕柔可親。兩姊妹相似之處除了那雙傳自父親的眼睛外,似乎只有豐潤肥白的體型了。

  據(jù)阿蔓在易府這幾日的所見,府中所有女子無論主仆老幼,大多身寬體胖,且以此為美,連衣飾裝束也頗大膽,似乎可以想見這個時代的社會風(fēng)氣對女子應(yīng)是難得的寬容。

  阿蔓聽兩人先是不咸不淡聊了幾句花草,又說起時下流行的衣裳花樣,易淑嫻話鋒一轉(zhuǎn),“阿姊,大兄這兩日該回了吧?”

  易淑貞揚(yáng)起得意的笑:“幾日前阿娘收到阿兄派人送回來的書信,說是已經(jīng)上路了,如今算來最晚還有三日就可到家了?!庇中表资鐙估m(xù)道:“也不知這回阿兄又給我?guī)┦裁赐嬉鈨夯貋??可別又是那些金銀珠寶的,我那妝臺都快存放不下了!”說罷掩嘴嬌笑。

  易淑嫻笑容不變:“大兄一向最愛護(hù)阿姊,自然給阿姊的禮物也是最重的,我可是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易淑貞這下更是得意,對易淑嫻的態(tài)度也熱絡(luò)了些,指著面前那碟糕點(diǎn)道:“這梅花酥是母親方才遣人送來,說是廚房仿著京城時下的口味新制的,你嘗嘗?”

  易淑嫻斯斯文文拈起一塊輕咬一口,馬上贊道:“香甜軟糯,唇齒留香,阿姊這里,樣樣兒都是好的!”

  幾番下來,易淑貞簡直心花怒放,阿蔓也是由衷地佩服這位小姑娘:小小年紀(jì),拿捏人心的本事卻是如此老道!

  放下糕點(diǎn),易淑嫻掏出絹帕輕拭唇角,稍稍傾身湊近了些:“阿姊可還記得劉別駕家的五娘?”

  易淑貞馬上想了起來:“就是上次父親壽宴時隨母親同來,在花園里和你撲蝶玩兒,結(jié)果滑了一跤那個小娘子?”說罷掩嘴吃吃地笑。

  易淑嫻神色微赧:“阿姊真好記性!可不就是她嘛。那天,大兄在前頭陪父親招呼賓客,她也瞧見了,想是上了心?;厝ズ缶蛶状稳有沤o我,字里行間總免不了打聽大兄之事,昨日又隱約聽前院的仆婢私下交談,說有個什么劉別駕在父親面前提及大兄的親事,難道大兄真的好事近了?”

  易淑嫻烏眉倒豎,鼻孔里“哼”了一聲,撇嘴斥道:“胡說!我阿兄那般出眾的品貌,這寧州地界兒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就是駙馬也做得!自去年起,來求親的就快踏破了我家的門檻,哪輪到她那般蠢物肖想了!下次見了她,我定要啐她一臉!”

  阿蔓有些被這番潑辣言論驚到了,手中扇子不覺停了下來,易淑貞正沒處撒氣,見狀立時怒喝:“賤婢!看你這副蠢樣子,打個扇子也不會么?去院子里跪著去,不準(zhǔn)吃晚飯!”

  阿蔓心知求饒也是沒用,便默默去院里跪下,出門前眼角掃了眼易淑嫻,見她也站起了身,似乎很是惶恐,但嘴角那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卻分明是譏誚又冷酷的。

  阿蔓跪在那里一直琢磨著易淑嫻那絲冷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跟易淑貞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并不和睦——以易淑貞那張狂跋扈的做派,有人能真心喜愛她才是奇怪。不過,這位二娘怕也不會與她正面對上,一來不一定有勝算,二來這些事也不值得。那么,她為什么專門把這樣一個未經(jīng)確證的消息當(dāng)面遞給易淑貞呢?這樣對她能有什么好處?只是為了看場熱鬧嗎?

  她這樣精于算計的人,怎么會費(fèi)這樣一番力氣去做對自己沒有益處的事情呢?

  阿蔓跪到天色將明,終于再也支撐不住,暈厥過去。失去意識之前,她已想明白了易淑嫻的用意:劉別駕家的五娘定是托了她來探聽口風(fēng),如果這邊也有意,那么她自然就賣了劉五娘一個人情;如果這頭無意,她也算是給易淑貞乃至王氏提前通了氣,王氏興許也會感念她的好意。反正她就是個傳話之人,無論事成與不成,兩邊都怪不到她頭上,她只要這樣擺弄一下,反而兩頭都會落下好來。至于什么前院仆婢私語之類的,恐怕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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