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自己的房間里關(guān)上了門,靠著房門坐了下來。我抱著腿,把頭埋在膝蓋上,眼淚又不爭氣地留下來了。
我想著爸爸的話,什么是“對不起”,什么叫做“爸爸的錯”?
他說對不起,他說他錯了,所以說,也就是他承認(rèn)了?他承認(rèn)自己出軌了,承認(rèn)自己欺騙了我和媽媽,承認(rèn)自己在外面背著所有人建了一個新的家庭,而且還生了一個孩子?
可是,為什么要這樣啊,我知道自己調(diào)皮,可是我沒有那么不聽話啊,還沒有到他要拋棄我的地步吧?沒有吧?我想著想著,越來越?jīng)]有底氣,或許……就是我不爭氣?
那……媽媽呢?媽媽不好嗎?他一個人在外面工作,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是媽媽在打理,衣服是媽媽洗的,飯是媽媽做的,家具也是媽媽看著更換的,媽媽做的不夠嗎?媽媽也很好看啊,五官耐看,皮膚那么白,比那個女人好看多了,他為什么要這個樣子?
難道是,對姥爺以前不欣賞他的報復(fù)嗎?
不可能啊,他明明對姥爺那么尊敬,怎么會?
我想不通,抬起了頭,靠在墻壁上,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我看著桌上的小擺鐘已經(jīng)六點了,夏日的夜晚總是很短,外面的天已經(jīng)開始蒙蒙亮了,鳥兒的叫聲也逐漸清晰。
我好想昨天的一切都已經(jīng)隨著時間過去了,可是我知道不可能,而且很可能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后來媽媽在無意中提起,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們在房間里發(fā)生了什么。
爸爸關(guān)了門后就開始收拾臟亂的房間,把碎了的玻璃撥到了一邊,把倒了的衣架扶了起來,把枕頭和被子都放到了床上。爸爸跪到了媽媽的對面,低著頭,說:“雪慧,對不起,我錯了?!?p> “錯了?錯了,有用嗎?”
“對不起?!卑职稚焓窒霂蛬寢屨硪幌骂^發(fā),但是被媽媽躲開了。
爸爸頓了頓,收了手,“雪慧,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小如,我……,我不是一個好丈夫,我也不是一個好父親?!?p> “那個孩子多大了?”媽媽有氣無力地問道。
“十三歲了?!?p> “柳勁,十三歲?你畜生?。 眿寢尨蛄税职忠话驼?,爸爸的頭發(fā)也亂了,十三年??!
“是,我畜生!雪慧,你能原諒我嗎?…”,爸爸的語氣很是悔恨。
“告訴我,他什么時候生的?”
“十三年前,十月三號?!?p> “真好,每年國慶,丟我們母女倆在家,你去陪你兒子了!?對嗎?!”媽媽的聲音變得很大,我在房間里的人都聽到了媽媽的話,突然感覺好可笑,原來他就是這么騙我們的。
“對不起,雪慧,我,我錯了!”
“錯?錯,錯,你只會說錯了,你倒是告訴我,”媽媽用手指了指自己,“告訴我,我應(yīng)該怎么辦???!那個女人,李艷艷是吧?。恐焊邭鈸P地站在我和小如的面前,讓我離婚,讓我把男人讓給她!讓小如把爸爸還給她兒子!你知道嗎!”
“我…,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來找你們,我以為她只是那樣說說的,我,對不起…雪慧,我沒想到會這樣,我不是故意的!”爸爸跪在地上,想要請求媽媽的原諒。
媽媽說,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傻到家了,自己就像一個白癡一樣,被他騙了,一騙就是十幾年。她突然后悔,后悔當(dāng)年明知姥爺不同意,卻還是要帶他回家見家長;后悔當(dāng)年做了個叛逆的女兒,死活要等他回來;她以為她等來了嫁衣紅霞,就會等來一生的風(fēng)雨同舟。
錯了,都錯了。
后來他們再說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八點左右,他們開了門,爸爸把房間里破碎的東西收拾了一下,都帶下了樓,扔掉了。然后他在家里榨了豆?jié){,還買了外面的紅糖糍粑,放在了飯桌上,叫我和媽媽來吃早餐。
我對爸爸的舉動感到很奇怪,卻也不得不坐在飯桌上,爸爸一臉的疲憊,媽媽也是有了黑眼圈,兩個人都看起來不怎么精神的樣子。明明昨晚一直在家,可是臉上卻是滿滿的風(fēng)塵仆仆。
我拿著筷子不敢動筷,偷偷地看著他們倆。爸爸先開了口:“小如,這是我榨的豆?jié){,嘗嘗吧,還有,紅糖糍粑,是那家老店的,你和媽媽不是都特別喜歡嘛,來,多吃點?!卑职终f著就給我夾了一個,然后看了看媽媽。媽媽靜坐在桌邊,沒有拿筷子,也沒有拿杯子喝豆?jié){,只是靜靜地盯著餐桌。
爸爸聲音很小的對媽媽說:“你也吃一點吧?!蹦闷鹂曜咏o媽媽夾了一塊紅糖糍粑。
媽媽機械地點了點頭,拿起了筷子。
我咬了一口爸爸夾給我的,還是熱的,糯糯的,甜而不膩,還和以前一樣,但是嚼著嚼著就覺得有一絲酸澀。我馬上咽了下去,拿起杯子,吞了口豆?jié){,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我吧?
我偷偷地瞄了一眼爸媽,都在吃東西,但是氣氛很壓抑。這明明是一個很正常的場景,但是放在現(xiàn)在,我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媽媽不生氣了嗎?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嗎?這種事情都可以原諒嗎?
我坐在餐桌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我很想逃離,并且坐在他們旁邊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大口大口地喝著豆?jié){,給自己夾糍粑,我害怕他們發(fā)現(xiàn)我的不對勁。
“我吃完了,我回房間了?!蔽覍λ麄冋f,起身便要去房間。
“小如?”媽媽叫住了我。
“嗯?”我很詫異,停住了腳步。
“明天就要去旅游了,你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p> “啊?”還?……旅游嗎?我震驚地看著媽媽,沒有問出口。
“去收拾吧?!眿寢屧僖矝]說什么。
“哦。”我看了一眼他們兩個,回到了房間。
逃離了這詭異的氛圍。
那天他們?yōu)槭裁磿秃玫哪敲纯欤瑸槭裁磿駸o事發(fā)生過一樣相處,我一直不明白。直到有次我想起了之后幾年里父母的表現(xiàn),終于直到為什么了。
對中年人來講,他們經(jīng)歷過很多事情,家庭,事業(yè),都是不可以被耽擱的,也不是隨便都放棄的。而且,對他們來說,家庭能維護(hù)就盡力維護(hù)吧,或是不想改變,或是根本承擔(dān)不起改變之后對兩家人的責(zé)任,更何況,孩子,是他們讓步最好的原因。
所以,那晚我不知道,爸爸對媽媽又具體說了什么,以至于媽媽并沒有原諒爸爸,但是也打算繞過這件事繼續(xù)相處下去了。我想,爸爸不外乎說的就是,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給他一個機會。還有,為了小如,我們繼續(xù)過下去吧。
我也想讓他們就這樣繼續(xù)下去,可是結(jié)果未能如我愿。
其實好好想想,就算媽媽肯原諒,李艷艷也不會就此罷休,她的目的就是要做一個光明正大的柳夫人,讓她的孩子能夠在公共場合喊一聲爸爸。她這么可能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呢?
從那天早上在餐桌旁,我就有一種預(yù)感,我的家,我的人生軌跡,要發(fā)生改變了,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就像被掰斷了拐杖,你再怎么修,你手藝有多好,哪怕從外觀上來,找不到一絲裂縫,但是里面已經(jīng)斷過了
斷了不可能會再完好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