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蕩所去的地方,乃是安邑宮的大殿。
國都不在,但除了陳設(shè)之外,與當(dāng)年一般無二。
沒有了函谷關(guān),沒有了河西郡,安邑就在秦國的虎口之下,遷都是迫不得已的事。
公子魏理,正坐于當(dāng)年魏惠王的王座之上,其下,站著一個略微年長的男子,還有一個略微年輕的男子。
這讓嬴蕩有些錯覺,似乎這魏理就是魏王,又或者是韓國的上黨諸地,將魏國分成了東西兩部,西乃是安邑,東乃是大梁。
魏嗣在大梁做東王,魏理在安邑做西王,這對魏國來說,不是一件好事情,可對于秦國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魏武侯去世,沒有立下繼任者,所以在公子奪位中,魏惠王勝出,或許魏惠王正是因為這,早早地就定下了太子,可惜,太子死了,他卻還沒死。
老二魏理沒有即位,反而讓老三魏嗣即位,所見種種,都覺得這讓老二頗有怨言,要是能夠繼承父輩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魏國因此能亂,那可就太好了。
“孟將軍請坐,此乃我魏王派來的使者,我大魏國丞相子囊!”
魏理先是介紹了嬴蕩,其后又轉(zhuǎn)身,看向旁邊的年長男子。
“丞相,此乃秦咸陽將軍孟賁,秦王使者,特來追蹤趙砮。”
年長男子看著嬴蕩,嬴蕩也一樣望著他。
此人須發(fā)皆白,已是年歲不少,可紅光滿面,精神十足,一張黑臉,神色肅穆,乍一看去,端的是威風(fēng)凌凌。
魏國丞相,姬姓魏氏,出自魏國公族,自魏嗣即位時,以惠施為相,勵精圖治,多有建樹,在兩年前,惠施病死,便任用此人為相。
惠施乃天下名士,其才能無需多提,戰(zhàn)國人人盡知,他在魏惠王時,雖并未得到重用,但在魏嗣即位后,便施展其才華。
從這點就能看出,魏嗣此人,有識人之能,當(dāng)是明君所為,如此推斷,這魏子囊,也并非是一庸才。
自魏惠王后期,魏國積弱,可在魏嗣即位的二十多年間,竟然沒失多少的土地,說明這一代的魏國君臣,皆是賢能。
昭襄王時,魏國在秦國手中接連喪失土地,那是在其子魏昭王和其孫魏安釐王手中所為,和魏襄王魏嗣,沒太大關(guān)系了。
“大梁到此,路途不近,老夫昨日半夜才入了咸陽,今日就趕快來見秦國使者,讓使者久等,恕罪,恕罪!”
魏理說完,老子囊率先發(fā)言,他收攏衣袖,雙手拱起,彎下腰身,對嬴蕩行了一禮,行為規(guī)規(guī)矩矩,不失半點禮節(jié),嬴蕩亦是如此,還之。
“老丞相不畏艱苦,日夜奔走,我豈能責(zé)怪之,今來魏,皆是因我秦國反賊趙砮也,如今我秦國上下,俱已平定,二十萬大軍,盡數(shù)歸于洛陽、宜陽兩地。
就連巴蜀之地,也被上將軍秦地平定,余十幾萬大軍,皆在鎮(zhèn)守楚國夷陵,威震南楚,綿諸雍城兩地,也有我秦國洛陽都督處之,各方俱是無事,就只有我這一處,尚且未能抓住賊將。
公子丞相必知也,我秦法嚴(yán)酷,賁為主軍大將,豈能放任賊首,迫不得已,一路追蹤至此,所幸公子盛待,賁不勝感激,此時,我王正親率秦國大軍,東巡函谷,還請魏國歸還我秦國反賊,賁好回去復(fù)命!”
嬴蕩一張口,就說了這么多,在這話語之中,處處都在顯示,我秦國內(nèi)亂平定,國力強(qiáng)盛,軍力強(qiáng)盛。
魏相子囊聽之,這意思不言而喻,豈不就是在告誡魏國,我秦國已經(jīng)能夠騰出手了,要是魏國對秦國有所圖謀,還請三思之。
“哈哈,使者此言錯矣,秦之反賊,非魏之反賊,豈不問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的道理,此乃魏土,并非秦土,在秦國反賊,那在我魏國,則可為上賓,秦使要求,老夫愛莫能助。”
老子囊一口回絕,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在意料之中,魏相這是用了晏子的臺詞了。
趁著秦國季君之亂,無暇他顧的這個空當(dāng),楚國有了滅越之心,派遣使臣出使趙魏,其次又破壞秦韓聯(lián)盟,恨不得就再來一個合縱之舉。
而趙魏兩國,魏王不好說,但趙雍最是勤快,別人家的家事,沒有他不想摻和的,所以現(xiàn)在是趙魏聯(lián)手,想要對秦國不利。
此一來,趙砮就并非是秦之反賊,而是魏之功臣了,既然是這樣,魏國肯定是不會送過來了。
事到如今,這已經(jīng)不是魏國,交不交出反賊的問題了,而是升華到了,趙魏兩國對秦國的態(tài)度上了,若是交出,說明魏國還并未到要與秦國動兵的地步,若是不交,那可就值得深思了。
白起在巴郡,領(lǐng)七萬大軍威震夷陵,趙魏真要謀秦,那秦必定不能兩線作戰(zhàn),這七萬大軍,就只能看,不能動,甚至到必要時候,還得讓出越國給羋槐,讓楚國沒工夫加入這一場合縱。
洛陽宜陽兩支大軍,也要做好打仗的準(zhǔn)備,還得再調(diào)集一支大軍北上,防備趙魏義渠三國,進(jìn)犯河西定陽一帶。
秦王是一點都不想打仗,秦國百姓早就苦不堪言,眼下,休生養(yǎng)民才是最重要的。
他更多的,是想做一個改革的文王,而非窮兵黷武的武王,可偏偏事與愿違,戰(zhàn)事似乎是一件接著一件。
不過,這是在哪里,這是在戰(zhàn)國,沒有戰(zhàn)斗,何以為戰(zhàn)國。
寡人身不由己?。?p> “呵呵,老丞相錚錚鐵骨,一腔熱血,只是這眼光,就略微差了點,三月前,就有楚國使者說與魏王趙王,共擊我秦國。
兩月前,趙魏兩國就有大軍調(diào)動的跡象,似乎是要對我秦國動武,而在楚國,也有大軍在壽春集結(jié),只是既不見北上,也不見西征。
一月前,趙魏兩國就有使臣去往義渠,攜帶大量金銀珠寶。
此番種種,所為何事,皆是為謀秦也,魏人要我秦國河西函谷,趙國人要我秦國定陽十城,而義渠人,則是覬覦我秦國北地富饒,企圖南下,諸國之謀,我王早已知曉,老丞相當(dāng)真以為,計策能行?”
此言一出,語驚四座。
趙魏畢竟是有風(fēng)聲,有想法,在做準(zhǔn)備,一切都是暗中進(jìn)行,可并未宣戰(zhàn),也并未調(diào)兵攻打秦國,所以這戰(zhàn)事,還得兩說,可秦國使者,卻將此話說透了。
上首的魏理面色大變,左看看,右看看。
老丞相子囊,更是在心中思付,他沒打算說與秦使,趙魏要對其動兵,本以為虛與委蛇一番,將他打發(fā)走算了,但沒想到,秦國一個將軍,有這樣的見地,更是有這樣的魄力。
現(xiàn)在,一切都放到了臺面上。
只有在老子囊身后,站著的那個少年,神色依舊平定,這讓秦王對他,不由得多了幾分關(guān)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