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蕩每日飲酒作樂,出城狩獵,就這樣在王宮里,又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了將近十日。
他倒是覺得這樣的日子挺不錯的,就是不知道周天子著不著急,反正他每天應付自己,應付的非常辛苦。
算著日子,臣子們怕是要等不及了,就算是臣子們等得及,那三晉和楚王也快要等不及了。
宜陽乃四戰(zhàn)之地,東可出中原,北可抗三晉,南可制楚國。
在攻打之前,秦國曾游說這四國,來贊同此事,現(xiàn)在趙魏等著秦國在洛邑退兵,韓國想著收復失地,楚國想著你秦國答應割的地呢?
所以這宜陽不好待啊!
現(xiàn)如今,在嬴蕩身旁侍候的,不僅有蒙驁,還多了一個郎中令贏熋。
他現(xiàn)在對嬴蕩幾乎是形影不離,嬴蕩去打獵,跟著,嬴蕩去出游,跟著,嬴蕩夜里睡覺了,跟著……
不對,是吩咐人在門外邊守著,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
“熋啊,你要是不穿這一身甲胄,別人都誤以為你是宦官了,只有宦官才一直跟著寡人,堂堂郎中令,乃我大秦九卿之一,你應該去戰(zhàn)場,而非這里,真是屈才啊!”
嬴蕩一臉的可惜樣,他就是要讓贏熋覺得不平,不過這人像是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從來也不惱怒。
那邊的姬延可不敢接話,見郎中令黑著臉,他連笑都不敢笑。
“大王說笑了,身處洛邑,還是要事事小心為好?!?p> 說完,還不忘看一下姬延。
姬延嘀咕著,關(guān)他什么事情,他巴不得這些人早走了。
剛來時,贏熋還與蒙驁懟上過兩次,可蒙驁卻只聽命于秦王,對贏熋的話是不理不睬,再到后來,贏熋也懶得去招惹他了。
“那是自然,是該小心了,要不然你給左相說說,將宜陽的大軍調(diào)集到王城來,寡人以后就在這王城之中,還有咸陽的官吏們,也都遷過來一半,可好?”
這哪是遷一半,這簡直就是要遷都了。
此時,嬴蕩是酒氣沖天,贏熋肯定是不會將他的話當真了,但姬延手中的酒爵卻被嚇倒了地上。
這是要讓大周滅國啊,這都傳承多少年了。
頓時,他心頭有些悲涼,是一種酒色都麻痹不了的悲涼,雖然結(jié)果早已可見,但真正面臨時會發(fā)現(xiàn),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大周,該完了嗎?
嬴蕩看著他笑笑。
“哈哈,天子放心,寡人豈能久居洛邑,就是寡人同意,臣子們也不同意?。 ?p> 姬延沒有再奉承嬴蕩,只顧低頭。
嬴蕩看出他的不快,也不再理會,轉(zhuǎn)而又說起來贏熋。
“熋啊,你說寡人遷洛邑,臣子們可反對嗎?”
“大王說笑了,我秦人的根基在關(guān)中,而非中原,況且洛邑周圍有三晉的包圍,大王久居如此,也不安全?!?p> 任誰聽了這話,都會付之一笑,但嬴蕩的內(nèi)心卻是認真的,因為這是他脫開臣子們控制的第一步。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君在外臣子覲言也可不聽,這便是嬴蕩所想,他要想辦法和宜陽大軍一起留在洛邑。
“哈哈,當然是說笑,寡人愿意,天子也必定不肯,寡人豈能要天子的家。”
姬延忽然想到,這秦王前幾日不是問了糧食收成,兵器幾何,難不成真有這個意圖?
“這些年來,我洛邑處于中原,哪個諸侯王不想問鼎中原,姬延是睡也不安,坐也不安,大周真不久矣!”
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姬延豈能不知。
嬴蕩過去,一把拉住他,眼神凌烈的盯著。
“放心,有寡人在,你永遠是這洛邑之主,大周永存!”
姬延忽然一笑,高舉酒爵。
正在這時,群臣覲見,就連向壽、嬴壯也都跟著來了。
他們聲威浩蕩,在洛邑的大臣們無一遺漏。
嬴蕩身邊的侍衛(wèi)都換做了郎官,他們想要進來,也沒人攔著,他們都站在大門外了,才有郎官過來通報,這簡直就是將王當作一件擺設(shè)。
通過這件事情也能夠看得出,他現(xiàn)在是威信全無,在臣子們心中,早就沒有了這個王,持續(xù)發(fā)展下去,將會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齊國就發(fā)生過這樣的事,齊莊王與臣子的妻子通奸,被臣子所殺,后立其弟為王,臣子敢這樣做,皆是因為齊莊王早在國中失去了威信。
嬴蕩唯一比這位齊王強的,就是在軍中還有一些威信,等到這一切都消磨完了,或許他也要完了。
對于秦國貴族們來說,只要秦國的國君出自嬴氏趙姓就可以了,至于是嬴蕩,還是嬴不蕩什么的,那不是最重要的。
群臣進來,躬身行禮,上次知道錯了,還跪在大王面前,這次連跪都免了。
舞姬退去,大殿中央留給了秦國臣子,這次姬延沒有離去,因為他覺得這也關(guān)乎他的命運。
“啟稟大王,燕國探子來信,燕王正派出使者聯(lián)絡(luò)三晉,合謀伐秦,想斷掉大王的后路,洛邑之地,四面皆敵,大王久居此地,實屬不該,請大王班師回秦,以應對燕王之策?!?p> 在逼他回咸陽這件事上,嬴蕩想了無數(shù)的開場白,但始終沒想到甘茂的開場白是這,這樣的大事,臣子們也斷然不會撒謊了。
歷史果真是不一樣了,燕國離秦國相隔甚遠,燕國謀秦,勝了又能分到什么呢,燕王這樣做,要么是因為傻,要么就是因為嬴稷。
燕國位于東北之地,當年的周武王滅商后,封其弟姬奭于燕地,這也是戰(zhàn)國唯一一個留著天子血脈的諸侯國。
燕國現(xiàn)在的國君是姬職,史稱燕昭王,姬職以招賢納士、知人善用而聞名,是個了不得的明君,他重用樂毅,拜為上將軍,銳意燕軍改革,后來又合謀六國,大破鼎盛之時的齊國,令其差點滅國,之后齊國徹底沒了爭霸之心。
這樣一個人,素有大志,斷然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只能說明嬴稷開始作妖了。
歷史記載,趙雍輔佐嬴稷即位,為秦趙關(guān)系換來了二十幾年的緩和,歷史還是重新來了一遍,只不過從趙雍換成姬職了。
若是姬職能輔佐嬴稷上位,那秦燕兩國也會有相當長的蜜月期,燕國和秦國雖然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但兩國中間夾著一個冉冉升起的趙國,況且趙國與燕國還有領(lǐng)土之爭,這么一想,姬職的動機就能夠讓人理解了。
東西夾擊,不讓趙國強大。
他沒被鼎砸死,一切都變了。
不過,這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因為這符合嬴稷的利益,卻不符合嬴壯的利益,這點若是利用好了,便可以成功分化他們。
“姬職來襲,的確事大,諸位都是我大秦的肱骨之臣,是戰(zhàn)是和,有何良策,都來說說,昔年孝公在時,朝堂之上,不分高低,群臣暢言,今日寡人就學學這孝公之風,那誰,左相你深謀遠慮,就最后說吧,讓其他人都各抒己見?!?p> 嬴蕩決口不提回咸陽一事,而是將話題引到了一邊。
將甘茂放在最后,是不想讓甘茂一錘定音,他可是臣子們的頭,他都說了,其他人也就沒得說,最好是讓嬴壯和魏冉先爭論起來,這樣才有意思。
“啟稟大王,燕國狼子野心,昭然于世,此次合謀三晉,定是想將我秦逼到函谷關(guān)以西。臣曾聽人說,姬職志向遠大,拜樂毅為上將軍,操練新軍,以圖謀中原。
當今天下,能與其相抗著,唯有我秦,齊,楚三國,此番聯(lián)三晉是為了弱我秦國,之后再弱齊國,弱楚國,到那時候,天下當以燕國為尊。
臣以為,這便是姬職的計策,我秦與燕國必有一戰(zhàn),晚戰(zhàn)不如早戰(zhàn)。
惠文王時,蘇秦掛六國相,攻伐我秦,只落得個流血漂櫓的結(jié)局,眼下我大秦兵鋒正盛,大王又神勇無雙,若姬職真敢來犯,別說燕國和三晉,就是六國又有何妨,懇請大王早作準備,一戰(zhàn)到底?!?p> 嬴壯為了目的,還真是什么話都往外說,居然在這個時候夸起了嬴蕩,哈哈,你怎么不早拍寡人的馬屁呢!
既然你姬職想要輔佐嬴稷上位,那我就讓燕國和秦國成為生死大敵,若是能讓你氣的殺了嬴稷,豈不是能好了。
這嬴壯還是有些墨水的,分析的頭頭是道,嘮嘮叨叨說了這么多,不得不戰(zhàn)的理由。
這一番話落,王族臣子們紛紛附議,甚至還有人分析了雙方兵力,差一點就開始沙場推演了。
再看那邊魏冉,形單影只,只落得孤零零的一人。
真好,寡人要的就是這樣的結(jié)果。
魏冉得勢,是在嬴稷稱王之后,現(xiàn)在的他,還真是……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