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當(dāng)皇后也忒難了吧

　　勤政殿。

　　元珣見著長公主來了，放下手中朱筆和奏折，起身迎道，“阿姐，你回來了?！?p>　　長公主一路上也聽聞了二皇子被送出宮的事，來的時候心中頗為擔(dān)心，如今見著元珣的精神還可以，一顆吊起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她端麗的臉上露出笑容來，溫聲道，“嗯，今早剛回京?！?p>　　元珣引著她往暖閣的座榻上坐去，又吩咐常喜道，“去，泡一盞雪山銀眉，再備幾樣長公主愛吃的糕點(diǎn)。”

　　“是。”常喜笑眉笑眼的應(yīng)下，忙下去準(zhǔn)備了。

　　姐弟倆面對面而坐，元珣察覺到長公主眉眼間的疲憊，關(guān)切道，“阿姐怎不在府中歇息一日，待明日養(yǎng)好精神再入宮來？”

　　長公主淡淡一笑，“一路都在馬車上躺著坐著，這會兒倒不怎么累。況且許久沒見到你和阿措，還有阿麒阿麟和皎皎，心里一直惦記著，就想著回宮先來看看……”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頓，眸中帶著擔(dān)憂看向元珣，“阿麟他……你怎么想著將他送出去呢？你舍得，阿措能舍得？孩子便是母親的命，阿麟送出去了，她肯定傷心死了?！?p>　　雖然二皇子已經(jīng)被送出去快半個月，但再次提起，元珣俊朗的臉龐還是籠上一層沉重的郁色。

　　他沉默著。

　　好在這時宮人正好送上茶水糕點(diǎn)，不至于讓這份沉默變得尷尬。

　　待茶水糕點(diǎn)擺好，常喜這邊察言觀色，也猜到陛下和殿下肯定說起了些不愉快的事，于是很有眼力見的將殿內(nèi)伺候的宮人都揮退，自個兒也默默的退到一旁裝柱子。

　　大殿內(nèi)十分靜謐，長公主優(yōu)雅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抿了口茶水。

　　元珣淡聲道，“阿麟反復(fù)病著，欽天監(jiān)說是朕克他所致……”

　　聞言，長公主手中杯盞一頓，碧綠手鐲撞在杯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她幾乎瞬間想起李玄風(fēng)那個讖語，美麗的臉上閃過一抹慌亂。

　　好不容易穩(wěn)住的情緒，她凝眸看向元珣，試圖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元珣面色平淡，語氣平靜的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全程平靜如水，仿佛在講著別人的故事。

　　可長公主了解他，他越是傷心，越是在乎，面上便掩飾的越發(fā)不動聲色。

　　看著他微微泛紅的眼角，長公主抿緊紅唇，半晌才道，“寶華寺主持既然說了阿麟跟佛有緣，或許他寄養(yǎng)在寺廟，也是一樁好事呢。事已至此，你也別太……自責(zé)?！?p>　　元珣扯了扯薄唇，濃密俊朗的眉眼帶著幾分嘲諷。

　　長公主纖細(xì)完美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的劃過杯蓋，輕聲道，“待會兒我去看看阿措……我這趟下江南，買了不少江南的好玩意，她一定會喜歡的?！?p>　　元珣“嗯”了一聲，自然而然的接過江南的話茬，問起長公主在江南的見聞來。

　　長公主簡約描述了一番，又道，“這回雖折騰了些，但好歹是將周無玄給帶回來了?！?p>　　聽到這好消息，元珣的眸中也有了光亮，“他現(xiàn)在在哪？”

　　“在我府中歇息呢?！遍L公主微笑道，“我今兒個來，也是想讓你下一道旨意給子言，你就說這周無玄是你托人尋來特地給他看病的?！?p>　　“這周無玄是阿姐你費(fèi)心費(fèi)力找來的，為何你不親自送去司空府……”元珣蹙眉。

　　“他現(xiàn)在都不記得我了，若是知道我特地跑去江南尋了周無玄來，這份人情太重，他受著有壓力，我也顯得唐突。還是你出面好，你是君主，又是他的好兄弟，你為他尋來名醫(yī)，是君主待臣下的看重，是知己義氣，他受的也心安些?！?p>　　“……”

　　元珣轉(zhuǎn)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的瞥了長公主一眼。

　　沉吟片刻，他低聲道，“好，那我明日便下旨，讓周無玄去司空府。”

　　長公主特地提醒，“可不準(zhǔn)提我?！?p>　　元珣眉心微動，頷首道，“好?！?p>　　雖然他私心有些替阿姐不值，但旁人的感情，他也不好摻和，只能由著他們?nèi)ァ?p>　　至于是個怎樣的造化，也看他們自己。

　　感情這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在勤政殿吃過一盞茶后，長公主便去了榴花宮。

　　她到達(dá)的時候，阿措正跟著教習(xí)嬤嬤學(xué)規(guī)矩。

　　小小的腦袋上頂著個極其華美的花冠，還得目不斜視，腳步輕緩而柔美的走著。

　　“娘娘，肩膀要打開，不能往下塌——”

　　“娘娘，眼睛要平視前方，面帶微笑，不對，不是這樣笑，弧度稍小一些。”

　　“娘娘，你的腳步太快了，到時候穿上鳳袍，可不能走這么快，萬一上臺階摔倒了，那可就糟了?！?p>　　“娘娘……”

　　阿措現(xiàn)在對“娘娘”這兩個字都有應(yīng)激反應(yīng)了，她面上端著和善的笑容，內(nèi)心在嚶嚶嚶。

　　當(dāng)皇后也忒難了吧。

　　現(xiàn)在撂挑子還來得及嗎？

　　她挺沒出息的，覺得當(dāng)個宸妃娘娘就挺滿足的。

　　就在阿措在崩潰邊緣的時候，眼前出現(xiàn)一道曼妙窈窕的青色身影。

　　乍一看到長公主殿下的時候，阿措還以為自己被這重死人的花冠壓出幻覺了。

　　等身旁一眾人紛紛朝著長公主行禮，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臉上也揚(yáng)起真摯的笑容來，“殿下！”

　　她高興的往前小跑兩步，頭上的花冠搖搖欲墜，她忙抬起小手去撐著。

　　長公主見她這樣，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柔聲道，“你先把這個摘下吧，瞧著怪累人的?！?p>　　阿措自然求之不得，忙讓小荷小桃取了去。

　　這花冠剛一拿走，她頓時覺得腦袋輕松了好幾公斤，扭了扭纖細(xì)的脖子，一臉歡喜的看向長公主，“殿下，你可算從江南回來了！咱們?nèi)ノ堇镒f話吧。”

　　“好。”長公主應(yīng)道，又對那教習(xí)嬤嬤道，“你且下去歇著吧，也不差這么一會兒。”

　　教習(xí)嬤嬤屈膝退下了。

　　阿措腳步輕松的走到里間坐下，一會兒張羅著小荷準(zhǔn)備茶水糕點(diǎn)，一會兒又讓小桃將兩個孩子抱過來。

　　長公主則是讓宮人將馬車上的那些江南特產(chǎn)都搬了下來，足足有兩大箱子，打開一看，里頭吃的玩的穿的，五花八門，一應(yīng)俱全。

　　阿措謝過長公主，與她寒暄了兩句，那頭奶娘便將大皇子和小公主抱過來了。

　　一見到可可愛愛的侄子侄女，長公主的眸光都變得無比柔和。

　　“也就月余沒見，他們好像又長了不少，怪不得人人都說剛出生的孩子一天一個樣，此話的確不假。”

　　長公主笑著接過兩個孩子，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她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面上的笑意愈發(fā)燦爛。

　　“阿麒又壯實(shí)了，皎皎更可愛了，瞧瞧這笑起來的小梨渦，簡直與你一模一樣?！?p>　　“是呀，見過皎皎的都說像我呢?！卑⒋胝Z氣帶著小驕傲。

　　兩個孩子雖有段時間沒有見到長公主，卻還記得面前的女人是姑姑，半點(diǎn)不怕生。

　　小公主還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手去摸長公主的臉，嘴里“呀呀”的叫著，把長公主逗得直樂，轉(zhuǎn)臉對阿措道，“等再過幾個月，他們會說話會走路了，肯定更有趣?！?p>　　阿措笑道，“嗯，我和陛下都很期待他們能開口叫爹娘的場景?！?p>　　甚至為著孩子是先叫父皇還是母后，她還跟陛下打了個賭——

　　如果是先叫父皇，那么他就答應(yīng)她一件事。

　　如果是先叫母后，那么她就由他為所欲為。

　　雖然阿措總感覺這個賭約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且說這邊，長公主抱著大皇子和小公主玩了一會兒，就到了該喂奶的時辰，奶娘便將兩孩子抱了下去。

　　廳內(nèi)安靜不少，長公主的笑意也稍斂了些，溫柔又認(rèn)真的打量了阿措一番。

　　“你像是瘦了不少?！?p>　　“嗯，為了封后大典穿上那美美的禮服，就少吃了些?！卑⒋胄Φ?，又揉了揉脖子，小聲抱怨道，“而且這段時間天天練規(guī)矩，累都累死了，每天一停下來就想睡覺，連夜宵都懶得吃了?！?p>　　長公主想起剛才見到的場景，啞然失笑，道，“咱們吶，就是人前顯貴，人后受罪。忍忍吧，現(xiàn)在辛苦點(diǎn)，熬過封后大典就好了?！?p>　　阿措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反正再熬也就這么幾天了?！?p>　　二月初八便是封后大典，如今也就剩七天了。

　　見她自己想得開，長公主唇角微微揚(yáng)起一道溫和的弧度。

　　這一年來，眼前的小姑娘真的成長不少。

　　她尤記得初見阿措時，小姑娘一副嬌怯怯天真無邪的模樣。

　　如今她的眼眸雖然還是澄澈明亮的，但眉眼中的那份淡然與貴氣，倒真有幾分皇后的風(fēng)范。

　　看來阿珣的眼光還是很好的。

　　阿措興高采烈的問了長公主許多關(guān)于江南的事，長公主也挑了些趣事與她講。

　　說起這一路上的見聞，長公主含笑夸道阿措，“這一路上我聽到不少百姓在夸你的仁德心善呢?！?p>　　阿措，“哈？？？”

　　長公主將宴會上攔住陛下不追究舞女的事，還有她刊印婦產(chǎn)類醫(yī)書的事都說了出來。

　　阿措聽得小臉緋紅，連連擺手道，“這、這就兩件很小的事啊……這都能夸？多不好意思呀?！?p>　　長公主道，“以小見大，足以窺見你這人的品行純良?！?p>　　兩人就這樣聊著，直到時辰不早了，長公主才起身告辭。

　　臨走時，她拉著阿措的手，猶豫片刻，還是提道，“阿麟的事，我也知道了，你別太難受，三年時間說長也不長，一眨眼就過去了。到時候他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回來，這幾年的分別就算不得什么了。”

　　提到阿麟，阿措眸中染上一層思念，她低垂眼睫，抿唇笑了下，“嗯，我知道的?！?p>　　長公主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好了，你進(jìn)屋歇著去吧，我也走了，過兩日再來看你?！?p>　　阿措目送著長公主離開，也回了殿內(nèi)。

　　枯坐了一會兒，她對小桃道，“請教習(xí)嬤嬤過來，咱們繼續(xù)練吧。”

　　小桃一怔，本想說這會子也不早了，要不干脆就歇一天，待明日再練習(xí)也不遲。

　　小荷瞧出她的心思，忙替小桃應(yīng)了一聲，又扯著小桃下去了。

　　走到殿外，小桃蹙著眉頭嘟囔道，“你扯我干嘛呀？娘娘今天練了那么久，你怎么都不勸她歇一歇呀?！?p>　　小荷覷向她，翻了個白眼，“你沒看出來娘娘這是想念二皇子了么。”

　　小桃一呆，“……”

　　小荷道，“與其讓她干坐著胡思亂想，還不如找點(diǎn)事做，也好轉(zhuǎn)移下心情?！?p>　　小桃這才恍然過來，佩服的朝小荷拱了拱手，“還是你看的通透，我這就去請教習(xí)嬤嬤來?！?p>　　見小桃走了，小荷回首朝殿內(nèi)望了一眼。

　　只見那華麗且偌大的金殿內(nèi)，一抹嬌小的身影獨(dú)坐窗前，晚冬的暗色余暉灑在她的身上，仿佛籠上一層薄若煙塵的寂寞。

　　***

　　第二日，天高云淡。

　　常喜公公親自領(lǐng)著圣旨和名醫(yī)周無玄到了司空府。

　　司空曙也聽說過妙手神醫(yī)周無玄的名號，如今見著眼前這位身著素凈藍(lán)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還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這其貌不揚(yáng)，又有些邋里邋遢的男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周無玄？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這……

　　司空曙壓住心頭的偏見，客氣的朝周無玄拱了下手，“周先生，久仰大名，幸會。”

　　周無玄手中捏著個葫蘆酒壺，并不回應(yīng)。

　　只是瞇著醉眼盯了司空曙許久，忽的，露出個不羈的笑容來，“果然長得不錯?！?p>　　司空曙，“？？？”

　　司空府管家，“?。?！”這個酒鬼什么意思，怎么第一次見面就夸自家主子的容貌呢？難道這是個有龍陽癖的？

　　常喜公公重重的咳了兩聲，將圣旨交到司空曙手中，無比懇切道，“司空大人，陛下特地交代了，你一定要積極配合周先生的治療，務(wù)必早日恢復(fù)?！?p>　　轉(zhuǎn)身又對周無玄道，“周先生，那么司空大人便拜托你了?！?p>　　周無玄還是沒出聲，只忽的上前一步，一把捏住了司空曙的手腕。

　　司空曙，“？？？”

　　司空府管家，“?。。　边@人果然不對勁，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的！

　　還沒等管家上前拉開周無玄，就見周無玄揚(yáng)了揚(yáng)眉頭，轉(zhuǎn)身對常喜公公道，“這位公公回去跟陛下復(fù)命吧，就說給我三個月，定能治好他腦袋里的毛病?！?p>　　三個月就能治好？

　　常喜公公喜笑顏開，心道真不愧是名醫(yī)！

　　司空曙溫潤的臉上也迸出一絲期待來，太好了，再有三個月他就能記起心頭那缺失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