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剛攻下定州城,軍隊在原地休整五日,所以陳暮云難得睡了個好覺。
等一覺醒來,她便被尉遲虎找上了。
一見到她,尉遲虎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無比感激道,“好小子,原以為你打戰(zhàn)是把好手,沒想到你還是個大福星。若不是你,我那好兄弟怕是……嗨不說那些晦氣的,你且說說你立了這么大的功勞,想要什么賞賜?”
陳暮云揉了揉被拍得有些疼的胳膊,靦腆又質(zhì)樸的說出了她的愿望,“當大官!”
尉遲虎一怔,尋常人聽到想要什么賞賜,大都要謙遜推辭一番,這小子倒爽快!
他喜歡!
“哈哈哈你倒是個實誠的,放心,你殺敵英勇,又立了這樣一個大功,當官少不了你的!等咱班師回朝了,我親自向陛下請賞,起碼一個五品的郎將!”尉遲虎一臉欣賞的看著她。
陳暮云自然也樂開了花,五品的朗將啊,她父親過了不惑之年也就四品官!堂兄考了個榜眼,也才封了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自己直接五品了!太有面子啦!
她滿臉堆笑,連忙謝過尉遲虎,末了還是沒壓住好奇,問道,“少將軍,敢問一句,我救得那一位是什么來頭啊?”
她可是聽說陛下都親自去探望了,難不成自己救了個什么皇親國戚?
尉遲虎愣怔片刻,想著眼前的年輕人到底是子言的救命恩人,也就沒瞞著她,壓低聲音將子言的身份說了。
陳暮云,“?。。 ?p> 天爺吶,那文文弱弱的小白臉竟然是國朝赫赫有名的尚書令,一等誠嘉毅勇公司空曙!!
她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種天下掉餡餅的砸中腦袋的不真實感。
這番經(jīng)歷,日后跟子孫后輩吹牛.逼都能吹個幾天幾夜。
……
三日后,在軍醫(yī)的細心照顧之下,司空曙總算睜開了眼。
最先入眼的是一把濃密的大胡子,再往上便是一雙含淚的虎目,“子言,你總算醒了嗷嗚嗚嗚嗚……”
司空曙濃眉微微皺了下,腦海中又出現(xiàn)不少記憶碎片來。
好一會兒,他才沙啞著聲音道,“晉貞……別哭了……”吵得耳朵都嗡嗡響。
尉遲虎一呆,等反應過來,抬起衣袖抹了把眼淚,虎目圓瞪滿是喜色,“太好了,子言,你還記得我?。」皇呛眯值?!”
司空曙還是很虛弱,靜靜地平躺在榻上,看著尉遲虎高興的左右吩咐著——
“你,快去把軍醫(yī)叫來,就說子言醒了,讓他趕緊來瞧瞧。”
“還有你,快點去請陛下,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p> “對了,還有廚房里燉的肉糜粥,端過來,餓了這么久肯定肯定餓了。”
待吩咐完后,尉遲虎又看向司空曙,“子言,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還有你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擔心死了,我還以為你小子……咳,還好你沒事,不然我這輩子良心不安?!?p> 他連珠炮似的說了這么一大串,司空曙也沒那個心力去回答,只虛弱的抓住重點道,“陛下也在?”
尉遲虎道,“是啊,陛下御駕親征,咱們前幾日剛攻下定州城,這會兒還在定州城整頓。”
說到這里,尉遲虎也明白過來為何派出去尋找司空曙的人手總是沒有消息,他們失散的時候是在秦州,所以人手都去秦州尋了,壓根沒人想到他會出現(xiàn)在定州附近。
不過聽那陳牧云說了,司空曙是被一老漢從河里救出來的,想來應該是從秦州那條隴河沖到了定州境內(nèi)。
嗐,這么說子言真是老天爺保佑,福大命大!
沒多久,元珣和軍醫(yī)也都趕來了。
司空曙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元珣,扯出一抹虛弱的笑容來,“陛下?!?p> 元珣見他認出自己,也是喜不自勝,“子言,見你還活著,朕……很歡喜?!?p> 軍醫(yī)昨日說了,腦袋受到外界的劇烈碰撞,很有可能造成失憶的情況。
如今看子言還認得他們,可見子言很是幸運,并沒有失憶!
他有許多話想說,但司空曙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并不適合多言,元珣也只能強壓住情緒,趕緊讓軍醫(yī)替他檢查下情況。
待一番檢查后,軍醫(yī)拱手道,“目前看來司空大人的情況比較穩(wěn)定,接下來只要好生休養(yǎng)著,應該并無大礙。至于腦袋的情況,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才好下定論?!?p> 聞言,元珣等人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司空曙輕聲道,“臣讓陛下?lián)鷳n了。”
元珣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看向他,沉聲道,“你給朕好好養(yǎng)著,務必要好起來,否則朕饒不了你。”
司空曙淡淡笑了笑,“臣遵命。”
一時間,營帳內(nèi)的氛圍變得輕快不少。
傍晚時分。
元珣將尉遲虎叫到主營帳內(nèi)。
“大軍還要繼續(xù)前行,子言的身體狀況受不了顛簸,朕打算將他留在定州城休養(yǎng),等他的箭傷好了,再派人送他回京?!?p> 元珣端坐在雕竹節(jié)椅上,燃燒的燭火照在他的臉上,顯得面部輪廓越發(fā)深邃。
他抬眼看向下首的尉遲虎,“朕打算讓你駐守定州城,也好看護著他,你可愿意?”
聽到這話,尉遲虎單膝跪下,忙不迭應道,“陛下還肯將子言托付于臣,臣怎敢辜負陛下信任!此次臣一定會守好定州,護好子言,若有半點紕漏,臣自己把腦袋摘咯!”
元珣“嗯”了一聲,又想到什么似的,“你之前提到過的那個陳牧云,這回讓她同你一起留在定州?!?p> 再往后的戰(zhàn)役肯定更加兇險,這陳暮云雖殺敵勇猛,但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的,阿措那小嬌氣包肯定又要哭紅眼睛了。
還是駐守在定州城比較安全。
元珣自認為這番安排很是穩(wěn)妥,然而——
“什么?讓我留在定州?!”
陳暮云兩道眉毛都豎起來了,表情稍顯擰巴。
尉遲虎道,“是啊,留在定州多好,陛下還說了,封你一個正五品下的懷化郎將!”
雖說得了個懷化郎將的官職,但聽到不能繼續(xù)打戰(zhàn)了,陳暮云還是有些郁悶。
糾結(jié)好一會兒,她抱拳朝尉遲虎鄭重拜了下,“少將軍,屬下……屬下不想駐守定州城,屬下想隨著大軍繼續(xù)向前,還望少將軍成全!”
尉遲虎呆了呆,隨后緊緊凝視著面前這個年輕人,沉聲道,“駐守定州城不好么?”
陳暮云埋著腦袋,聲音卻無比堅定,“駐守定州自然比沙場殺敵要清閑,然屬下既已投軍,就不是為了享清閑的。相比于駐守,屬下更向往馳騁沙場,與敵人拼殺……”
拋頭顱,灑熱血,她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她就是喜歡攻城略地帶來的那種滿滿成就感,她一身的好武藝都還沒全力施展,她才不樂意止步不前。
尉遲虎聽著陳暮云這話,看向她的目光也愈發(fā)欣賞,“好小子,瞧著瘦瘦小小的,志向倒是高,我大梁有你這樣的好男兒,何愁江山不穩(wěn)?既然你有鴻鵠之志,那我自當成全!”
他拍了拍胸口,“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這就去跟陛下說?!?p> 陳暮云恭敬一拜,“牧云多謝少將軍。”
……
三日后,司空曙和尉遲虎留在了定州城,陳暮云隨著平叛大軍拔營離開,朝秦州進發(fā)。
七日后,大軍到達秦州城外,開始發(fā)起進攻。
又逾十日,秦州城破。
九月中旬,大軍至肅州城,與叛軍首領石德彪的軍隊僵持鏖戰(zhàn)。
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纏斗,石德彪的軍隊逐步被擊潰,新封不久的懷化郎將陳牧云拿出獨家招數(shù),于百米之外取了石德彪的首級,立下大功!
隴右亂黨群龍無首,發(fā)生內(nèi)斗,面對朝廷軍隊的攻擊,毫無還手之力。
大軍攻占肅州城的那日,殘陽如血。
在那漫天紅霞之下,秋風蕭蕭,旌旗烈烈,大軍歡呼不已。
城樓高處,一身銀色鎧甲的元珣望著遠處,面目肅然又冷冽。
尉遲偉緩步走上前,躬身道,“陛下,亂黨已悉數(shù)剿滅。只是……”
元珣微微側(cè)眸,“嗯?”
尉遲偉愧疚道,“臣在城中發(fā)現(xiàn)一處密道,那亂臣賊子荀禮在攻城之時,已經(jīng)趁亂逃跑了……”
元珣眸光暗了暗,“跑了?”
尉遲偉腦袋埋得更低了,“臣已經(jīng)派了士兵前去追尋!”
元珣“嗯”了一聲,又瞇起狹長的眼眸,眺望著遠處的風景,聲線平淡道:
“他跑什么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就算跑到天邊去,朕還是能將他抓回來。他若是投降,朕沒準還能看在少年情誼的份上,留他一條性命?!?p> 尉遲偉默默的不敢接話。
元珣這邊剛將尉遲偉揮退,常喜那邊就湊了上來,“陛下,剛收到一封京中來信,是長公主殿下的。”
聞言,元珣的臉上總是有了些不一樣的表情。
他接過那信,當即拆開了看。
前面大都是談及朝中情況,后半段則是關于阿措的情況。
“御醫(yī)推測宸妃產(chǎn)期在十月中旬,宮中穩(wěn)婆奶娘等都已安排妥當,爾在外不用掛心,專心戰(zhàn)事……”
十月中旬。
也就是再過不久了。
若是快馬加鞭的趕路,沒準可以趕在她生產(chǎn)前回去。
元珣那顆在戰(zhàn)場冷硬許久的心忽的滾燙起來,修長的手將信紙攥得很緊很緊。
沉吟片刻,他轉(zhuǎn)身吩咐常喜,“去,將尉遲偉等幾位將軍請來朕帳中,朕有要事吩咐?!?p> 常喜連忙應了。
深夜,一彎明月躲在云層里半遮半掩。
萬籟俱寂的肅州城門忽的打開一道,一隊黑衣人如離弦之箭般飛馳而出。
濃郁夜色中,噠噠噠的馬蹄揚起陣陣輕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