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路邊茶肆。

　　午時七刻，從門口走進來三個人。

　　當(dāng)頭一人黑色斜襟布衫，背著包裹，左手提著一柄黯淡無光的鬼頭刀，中長黑發(fā)披散，寬眉毛，肌肉精壯，留著胡子，面容僵硬而嚴肅。

　　另兩人微微低著頭，一副唯前面大漢馬首是瞻的樣子。

　　在大漢的帶領(lǐng)下，三人來到茶肆空下來的一張桌子坐下。

　　正值夏日正午，烈日灼灼。

　　茶肆邊的寬道和山林皆顯浮白，路上行人漸漸稀少，一個個臭汗淋淋，背后濕了一片。

　　在三人落座的桌子隔間，一個碎發(fā)掩額、鼻梁筆挺，發(fā)至頸肩而灰塵沾染，穿著白色寬衫的少年正坐著，桌前正中擺著一壇開了泥封的酒，正在痛飲。在桌腳，靠著一柄木鞘的直斬刀。

　　茶肆雖然販賣的是解暑的清苦茶，倒也備著二三十壇酒水。

　　一個隨人招手道：“伙計，先來一壇酒?！?p>　　這個茶肆周邊有半人高、枝葉枯黃的雜草生長，雖然天氣頗為燥熱，倒也沒有頹廢的氣氛，一個個高高沖起。

　　大漢就朝著那附近看，隨即又看向身側(cè)隔著一丈遠的少年人。

　　少年人似有察覺，轉(zhuǎn)過來一雙呆滯而平靜的褐眸。

　　大漢心中微微一緊，隨即迎著目光笑道：“這位少俠?！?p>　　大漢側(cè)身做了一個抱拳禮，待到少年愣住一下、匆忙回禮后便道：“鄙人姓田，名周，字方圓。請問少俠貴姓，從何而來？”

　　“吾姓魯，名不凡，字子奇。”

　　魯子奇細細的打量大漢三人，都是習(xí)武之人，大漢的面容有點奇怪，像是施用了易容之術(shù)一般，因而有些警惕。

　　在紫冠城這五年，魯子奇從那些同難子弟哪里聽來了不少武林里的偏門常識。雖然武功上沒有顯著進步，但對丹與毒、易容、暗器、奇門怪刃等方面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是從松林鎮(zhèn)來拜訪親戚，如今正準備回程?！?p>　　大漢只是笑著，顯然沒有相信，再問道：“路途遙遠，怎么沒看見魯小兄弟帶著的包裹？”

　　“是也。”魯子奇贊同道，“不只是盤纏，我現(xiàn)在就連換洗衣物都沒有。至于之后怎么辦，我也在發(fā)愁。”

　　見魯子奇這樣說，大漢看向同行一人，道：“大牛！酒上來了沒有？我有點口渴了?！?p>　　茶肆的一對父女和兩個幫工都在柜臺里忙活，聽得這話，就從柜臺傳來訓(xùn)斥聲，只是片刻，一個肩上搭著毛巾的幫工帶著一壇酒到來，略顯吃力的放到桌上。

　　“怎么一點力氣也沒有？”大漢朝伙計說了一句，隨即看向魯子奇，“松林鎮(zhèn)我也有些耳聞，在陰山東一帶，怎的會來皇城？”說著朝紫冠城方向遠眺一眼，“莫非是家里有人考上進士？”

　　魯子奇看到伙計撇著嘴，帶著一點不忿離開，才道：“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我雖是來探親個，其實也是見一見世面，如今圣上亡故，正是江湖興盛的時候。自小就立志成為一個大俠，一展身手的機會到來。方才說服家中長輩，來紫冠京城看一看?！?p>　　大漢豪飲一碗，嘆道：“魯兄弟，不是我說，依你現(xiàn)在的武藝，就連對付學(xué)過幾年武功的地痞流氓都要費些力氣?！?p>　　“可是紫冠京城我也看過，倒也沒有那么夸張……”魯子奇聲音低了一分。

　　在今天正式逃出之前，魯子奇也在紫冠京城里探查過幾次，可即便如此，魯子奇也是被囚了五年的脫節(jié)之人，要說了解也比不上這位田姓大漢。

　　“朝廷因為五年前三皇子的死，與江湖人正式?jīng)Q裂，即便在如今，稍微厲害一點的習(xí)武之人出現(xiàn)在紫冠城，也不能停留太長時間……會被士兵抓捕的。”

　　“哦?！?p>　　“莫非魯兄弟這是第一次出門？有點見識到人都知道。不止如此，整個朱州的武林，除了投靠官府的勢力之外，只剩下一些不出名的小門小派。就連其他州的門派到朱州招收學(xué)生弟子都不允許。想要學(xué)武的只有自己趕路去遠地入門拜師?！?p>　　大漢說著很是惆悵，又是恨恨的喝了一碗酒。

　　雖然已經(jīng)在熱絡(luò)攀談，魯子奇也沒有要做到一桌的意思，再聊了幾句之后，魯子奇就只顧喝酒，不在說話。

　　因此大漢便不在找魯子奇聊天，轉(zhuǎn)而與同行的兩人說話。

　　魯子奇的酒量沒有多好，不過這酒也算是比較劣質(zhì)的酒，不太容易喝醉，除了有一點酒味，跟喝水沒甚分別。

　　“咻咻咻。”

　　魯子奇的耳朵微微一動，隨即聽到大漢田周的高喝聲。

　　“什么人！”

　　一邊說著，大漢抽出鬼頭刀，攤開了幾道暗器。

　　同行一人沒有那么快反應(yīng)，只是急急抱頭蹲下。兩枚飛刀分別在耳側(cè)和頭頂掠過，倒是幸運的活了下來。

　　另一人則是身中數(shù)道暗器，一枚袖箭正好深深扎進喉嚨，立時死亡。其手臂上還插著一枚菱形鏢，肩頭有一枚彎月鏢。

　　屬實凄慘。

　　大漢擺開架勢，面帶警惕，一步一步走向茶肆一邊的雜草叢。

　　鉆到桌底下的另一人，臉上閃過一絲掙扎，邊拔出靠在桌邊的佩刀，跟在大漢的后面。

　　兩人扎進草叢，向深處走去，很快不見蹤跡。

　　魯子奇再度喝下一大口酒，猶豫的看了一眼還剩下小半壇的酒罐，從懷中掏出五枚泛舊的黃銅板，道：“伙計，結(jié)賬。”

　　異狀頓生，茶肆里經(jīng)營著的幾人緊接著就伏下身體，一個個貓進三面木板的柜臺之間，頭也不露一個。

　　聽到魯子奇的聲音，一個年輕伙計才猶猶豫豫的走出來，看了一眼一邊的尸體，面色發(fā)白，僵硬的看向魯子奇，道：“客官……”

　　話也沒說完，一個五十歲許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留著灰白的胡子，身上穿的袍子也洗的發(fā)白。

　　“這位客官，我說這里的掌柜。你看，這幾個客人——”掌柜說著，用手指著田姓大漢坐過的一桌，道，“我們這也是小本生意，他們吃的一壇酒也就算了，可這具尸體就這么放在這里……”

　　掌柜說著，面露為難的停住話頭。

　　“……嗯，我?guī)兔μ幚砹税伞！濒斪悠嬲f著，點了點桌上的幾枚銅板，道，“我已經(jīng)付過酒錢，這就走了啦?！?p>　　魯子奇走到尸體邊，看了一眼這扎在身上和落空的這些暗器，一只手把尸體攔腰抱了起來，橫抬在腰間，走向雜草叢。

　　魯子奇也不能想到，前一刻還在與大漢談話時在旁邊座吃酒，下一刻就成了一具留有體溫的新鮮尸骸。

　　沒有考慮太多，魯子奇走進了雜草叢，在掌柜的目送下，漸漸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