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抓了,是被哪邊抓的我也不清楚。天下諸侯混戰(zhàn),地方割據(jù)嚴(yán)重,為了緩解災(zāi)情壓力,到處都是互相搶劫的軍隊。
像我這種老頭子,沒有什么價值,唯一的用處,就是用來給壓力太大的士兵發(fā)泄,額,不要誤會,是打人那種發(fā)泄。
這些士兵似乎已經(jīng)完全變態(tài)了,只有虐待弱小的同類才能感到快樂。
我和敵對陣營的俘虜們關(guān)在一起,他們關(guān)我們,就像關(guān)一堆豬。我們旁邊,是軍妓營,里面女子的慘叫,十分滲人。
我突然有些慶幸我是個男子……直到一個長得還不錯的俘虜同伴,被抓去軍妓營,要知道,他也是男的。
聽說他被抓去充數(shù)的原因,是軍妓營死了好幾個女子,人數(shù)有些不夠了。
我就只能苦中作樂,慶幸自己是個糟老頭子。
但是我知道我的好日子不長了,僅僅是打人,已經(jīng)緩解不了這些愈發(fā)焦躁的士兵的壓力。
我身邊的同伴開始缺手缺腳,甚至缺下半身了。
我想,很快就要輪到我了。
不如,我先死為敬?
望著破爛帳篷頂外的明月,我想起了姜子牙的話,天下窮人是什么樣,大概我就是什么樣。
如今天下窮人遭受戰(zhàn)亂之苦,我便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員。我大概還不會死吧,因為天下的窮人,還沒有死絕呢。
嘿嘿,我癡癡地笑了起來,笑這無情的命運,笑這骯臟的軍營,笑這明月千秋,什么人都照。
笑著笑著,明月之中出現(xiàn)了一張毛茸茸的臉。
“你若是當(dāng)初聽我的,不下山,如何會落得這般模樣?”
猴子絮絮叨叨地幫我解開繩索,我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自從姜子牙告訴我,我原來是窮之精靈之后,我反而發(fā)覺自己越發(fā)像個人了。
也許從前的我,真的只是天下窮人的投影,如果沒人告訴我這一節(jié),我也許就終生迷迷糊糊地當(dāng)我的投影。
可是當(dāng)我知道了,而且知道自己快死了,我反倒更加希望自己像個人那樣活著了。
千年時光,我都毫無個人意識,這樣的千年,有什么意義?
只是沒有辦法了,也許我的命運早就已經(jīng)注定,死就死吧,本來也是命數(shù)已盡。
我用各種理由勸慰著我自己,心里卻始終不能平靜。
看見猴子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命運改變了。
就算我還是窮之精靈,但我也是我自己了。
我的人生,不僅是作為窮精靈存在的。還有人在乎我,關(guān)心我。
這個陪伴我不知道多少歲月的老朋友,并沒有忘記我。
窮精一把抱住猴子,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而后他失聲痛哭。
猴子愣了一下,從身后的背包摸出一張虎皮,把窮精靈裹上,表示要帶他回家。
?。ㄒ暯寝D(zhuǎn)猴子)
我躡手躡腳地幫他解開身上的繩索,這個糟老頭子還在那看月亮。也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看的眼淚直流了還在看。
我心中嘆了口氣,活該我欠他的,如今將他救回去就是了。
我把老頭解下來,他一把抱住了我。
那手腳輕的,就像是冬日里干枯的木柴,這家伙,受了大罪了!
唉,這什么世道。
說實話,這一刻我是有些想要哽咽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想要哽咽,大概是可憐他吧。
我掏出虎皮把他裹上,本想背他回山,一抱起他,我就不敢背了。
他太輕了,像是隨時會脫手的羽毛。
我只能把他抱在手里,趁著夜色往山里走。
我?guī)亓松街?,盡心盡力的伺候他,可是他水米不進(jìn),時日無多。
我突然就有些后悔,當(dāng)時攔著他,不讓他下山多好,省了多少事。
如今這人終究是要去了。
一天夜里,風(fēng)高雨急,他高燒不止,亂說胡話。
我急的抓耳撓腮,他卻突然清醒過來,借著火光,我看清了他眼中的眷戀與不舍。
他咧著干裂的嘴唇說:“猴子,你別哭,我……我們總有再見面的機(jī)會,這輩子,有你這個好友,我不虧……”
說完,他就背過氣去了,再也沒有聲息。
其實我想告訴他,我沒有哭。
我還想告訴他,當(dāng)年皇宮里救他性命的也是我,但因為我是石猴,油鍋根本奈何我不得,而他身為精靈,本就不會死,代替他受油鍋煎熬的我,反而從中得到了本屬于他的好處。
因此我從油鍋里逃出生天,還獲得了人性,有了人言。
也因此,幾百年來,他蒙昧無知,像個智力不健全的小孩子。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開啟屬于他自己的靈智。
可惜,沒有機(jī)會了。欠下的債還來不及還,該說的事,也還沒說出口,他就已經(jīng)去世了……
我把他葬在山洞口的樹下,這棵樹還是當(dāng)時我來的時候種的。
如今樹還在,他人卻……
想到這里,我不由煩躁起來,砸塌了洞穴,離開了這里。
他死了之后,我一直在山里游蕩,跟猴群為伍,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月,山里的猴子開始漸漸凋零,死的死,逃的逃,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災(zāi)劫。
猴群的死散,讓我想起了他,我和他在一塊,活了大概五百多年吧。
可是他死后,我開始逐漸恢復(fù)猴身,變得越來越?jīng)]有人樣,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變成普通猴子。
不行!我要求長生。
我四處闖蕩,終于找到一個愿意收我為徒的老道,他傳我法術(shù)與道理,還賜給我名字——孫悟空。
孫悟空得了名字和本事,卻仍舊沒有得長生,就連他師父,也并非長生之人,甚至壽命比他還要短,送走了師父后,孫悟空到處尋道,遇上了道之始祖,李聃。
也就是“老子”本人。
老子也沒有長生的辦法,只是告訴了孫悟空活著的道理,孫悟空極為拜服,跟隨在老子身后學(xué)習(xí)。
老子寫出《道德經(jīng)》出函谷關(guān)后,同猴子一路走一路教。
一晚,在一家農(nóng)舍歇息,碰上了也在此處借宿的孔仲尼,孔丘。
孔丘與老子辯道,辯來辯去,都是活著的道理,或者是治國之道,孫悟空對治理國家不感興趣,走到后廚燒火去了。
灶臺邊上有個娃娃,這娃娃倒是聽得如癡如醉。
你道此人是誰?
正是前文的主角,窮精靈的轉(zhuǎn)世。
滄海桑田,斗轉(zhuǎn)星移,窮人沒有消失,窮精靈自然還能存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