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葆兒抿嘴笑道:“你這玉上有字沒有?”
賈寶玉立刻像對上了暗號一般:“有!我的玉上鐫著‘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八個字?!?p> “啊,我的金鎖,鏨的是‘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八個字?!?p> 林帶芋:“……”
我吃這一嘴的狗糧,你們兩個原地結(jié)婚好吧?
旁邊薛葆兒的丫鬟鶯兒,心直口快把話說了出來:“寶二爺這玉,和我家姑娘這金,我聽上面的這幾個字,倒像是一對兒呢?!?p> 看著賈寶玉眼中泛出的濃濃好感和深深的迷戀,林帶芋的心仿佛被重錘狠狠捶了一下。
那是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的眼神。
果然,薛葆兒無論在哪里,都比她受歡迎。她竭盡全力也抓不住的東西,她輕而易舉就可以得到呢。
看著賈寶玉滿臉發(fā)光的和薛葆兒親密的說著話,林帶芋慢慢的從上房里退了出去。
這時正是盛夏,游廊中綠濃如茵、蟬聲不絕,可林帶芋只覺冷徹心扉,比那次初春料峭、在半夜淋透了雨雪還要冷。
之前還想著要慢慢感動賈寶玉,就算是塊石頭也要把他捂化了??墒茄醿簛砹?,還穿成薛寶釵。
她怎么可能比得過她呢?
無論是誰也會選薛葆兒,而不是她罷。
突聽耳邊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芋,你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邊來了?!?p> 林帶芋強笑了笑:“葆兒,我……”
薛葆兒先從袖子里摸出一個精致的荷包,倒出了一粒如脂似玉、香氣撲鼻的藥丸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冷香丸,來嘗嘗。”
林帶芋對吃的向來沒有抵抗力,立刻放到了嘴里。
果然好吃,冰冰的、綿密的質(zhì)感,舌頭一抿就能碎軟。味道甜蜜芬芳,不知道有多少種鮮花的香氣。
就是吃完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的不清明。
薛葆兒拉著她在游廊上坐了下來,柔聲道:“好妹妹,你喜歡這個,我天天都給你吃?!?p> 林帶芋連忙搖頭:“不了不了,剛剛聽你說,做這個丸子麻煩死了。這么金貴的東西,我嘗一??梢粤??!?p> 薛葆兒嘆了口氣:“現(xiàn)在這個世界里,我們再也沒有別人可以仰仗了。幸而咱們今后就在一處了,更要互相信任扶持、團結(jié)一致,才能一起掙個好的結(jié)局?!?p> 林帶芋本來就很崇拜薛葆兒,現(xiàn)在更是覺得她好像女神一般,說出的話都是神諭,必須聽從。
于是她不想活到大結(jié)局、也不想改變世界了。之前的豪情壯志,在薛葆兒的光輝下,都像是見不得光的鬼怪一般化為煙塵。
薛葆兒攬著她的肩:“還記得你以前被人欺負的事嗎?”
林帶芋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怎么不記得?那一張張稚嫩卻充滿惡意的面孔,那一聲聲刺耳的無所顧忌的嘲笑。白襯衫背后被人用炭筆寫的“豬”字,迎面一桶水潑得她衣服都在滴水。
而母親只會冷漠的說:“自己去想辦法,別來煩我。別人打了你,你不會打回去嗎?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又胖又丑的廢物?你看看人家薛葆兒!”
林帶芋勉強笑了笑:“當然記得。那時候……只有你安慰我,肯和我做朋友呢。”
薛葆兒慢慢的道:“所以啊,我會一直對你好的。而且剛才你也看到了,賈寶玉他,對我是有好感的。而且在書里,他最后娶的也是我,你就不要去打他的主意了,好不好?”
對薛葆兒的要求,林帶芋從來都是有求必應(yīng)的,但是這一次,一個“好”字卻像有千斤般重,怎么也吐不出口。
薛葆兒嘆了口氣:“其實帶芋啊,你之前被欺負,也有自己的問題,你反省過嗎?”
“我,我當時只是因為胖……”
“胖就是你不對???你不能減肥嗎?連這點兒自律都沒有,你還能干什么?”
林帶芋一時間啞口無言。她心中隱隱覺得薛葆兒說得不對,但是一時間又想不出什么反駁的道理。
口中冷香丸的余味還在,香氣一凜,她頓時覺得薛葆兒說得有道理極了,就是自己的不是。
薛葆兒優(yōu)雅的用絲帕掩了掩口:“除了胖,肯定還有其它你自己的原因。不然他們?yōu)槭裁床黄圬搫e人,不欺負我?還不是因為你不招人喜歡嗎?你覺得賈寶玉會喜歡你嗎?”
林帶芋艱難的搖了搖頭,覺得薛葆兒的話就像一把刀,一刀一刀的在她的心上挖出血淋淋的洞來。
薛葆兒柔聲道:“等我嫁給賈寶玉,成為賈家的主母以后,就給你找一個乘龍快婿如何?什么衛(wèi)若蘭、柳湘蓮、馮紫英、薛蝌……都隨你挑!”
她又嘆了口氣:“你要是實在放不下他,我讓你做個妾如何?你也別太矯情了,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三妻四妾的都很正常?”
林帶芋抬頭看著薛葆兒,她總是那樣光彩奪目,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而她自己,是別人遮蔽下茍活的暗影,是別人踩在腳底的一粒塵埃。
差點兒就要點頭了,然而這時她手腕上的紅草一涼。
林帶芋頓時又覺得,舔狗也是有自己的底線的啊。
于是她勉強笑了笑:“葆兒你別說了,我懂,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好了,我不會妨礙你和賈寶玉的。但是做妾這個事就算了吧?!?p> “那就這么說定了?!毖醿河H昵的碰了碰林帶芋的上臂,“哎呀,你還是那么有力氣呢。我還記得以前放學的時候,我老被人截,每次都是你把那些小混混打跑的。以后如果有人欺負我,你還要幫我出頭喔。”
這時賈寶玉又尋了過來,要去薛葆兒住的梨香院看看。
林帶芋看著薛葆兒和賈寶玉并肩往遠處走去。真真是金童玉女、一對兒璧人。她只覺一口濁氣悶在胸口。
這應(yīng)該算是自己單戀失敗了吧?
于是林帶芋想著,這時候也應(yīng)該干點兒“林黛玉焚稿斷癡情”之類具有儀式感的事情。
但是自己既沒有做過詩,賈寶玉也沒有送過她用舊的帕子。
呵呵,想焚也沒有可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