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阡陌與謝鴛和解白離開了煌天。
針對萬魔血獄的危機雖然已經(jīng)解除,但是卻還有許多爛攤子需要收拾。
太純論武依然需要一個說法,田朗死去需要處理許多與田朗有關(guān)的事務(wù),更需要對田朗的人際脈絡(luò)進行一次徹底的梳理,以避免田朗還在太純府里留下其他的隱患,或者——是其他人把田朗留在太純府里成為了隱患。
更麻煩的則是皓天君與亥天君這兩個人物,皓天君假死,亥天君還是太純府通緝令“人”字部上始終存在著的角色,就現(xiàn)在兩人的表現(xiàn)來看,他們都與當(dāng)年的七使徒毫無瓜葛,所以要怎么處置這兩位,也都成為了不小的問題。
這些事情足夠太純府忙碌的了,尤其是在曹聽瀾又收到了來自太微垣的煌帝口諭之后,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看著那兩個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之中充滿了無奈。
難道,非要等事情發(fā)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再去做那些決定嗎?
曹聽瀾無言以對。
煌天城外,緊隨著姚阡陌的謝鴛有些遲疑地開口:“那個……”
“我叫姚阡陌,你隨便稱呼我就好了。”姚阡陌笑著說道。
謝鴛想了想,才硬著頭皮說道:“姚……叔叔……”
她跟解白親近,既然解白叫他姚叔叔,自己不稱呼他為叔叔,就好似是在占解白便宜一樣的,但是他看起來又分明這樣年輕,稱呼他為叔叔……多少有些心理上的壓力。
姚阡陌似笑非笑地看了謝鴛一樣:“你要不然便直接叫我名字也行,不必勉強?!?p> 謝鴛搖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還是很認(rèn)死理的。
姚阡陌也不勉強:“你呢,叫什么名字?”
“謝鴛,鴛鴦的鴛?!敝x鴛回答道。
姚阡陌點了點頭,謝鴛,倒是一個很特殊的名字。
謝鴛問道:“姚……叔叔,接下來……我們?nèi)ツ睦???p> 柳斬、那個之前以姚阡陌形象出現(xiàn)的人、青霜姐都是這個姚阡陌安排過來救解白的,所以在謝鴛看來,姚阡陌就是拿主意的人。
“長青宮?!币淠暗f道。
“長青宮?”謝鴛有些困惑,她怎么可能聽說過這個名字。
“嗯,長青宮,去長青宮里尋求一下庇護?!币淠澳罅四笙骂M。
長青宮的兩位妖主不見了,兩位客卿一位出走,另外一位也失蹤了,但是這都無妨,憑那個女人的面子,借助長青宮的力量暫時庇護一下解白,給自己找到那個女人爭取一些時間,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他可不認(rèn)為自己三言兩語就能說服曹聽瀾放棄擊殺解白的念頭,凡事,終究還是要從最壞的局面出發(fā)去考慮。一旦太純府下達了擊殺解白的命令,單憑他和這個個子大得有些出奇的少女,要把解白送去西南無人嶺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只能就近尋求長青宮的庇護了。
姚阡陌想到這里,也不由得微微扶額,希望自己別被長青宮給剁成肉泥吧。
謝鴛也沒有再問,她心中雖然好奇,但是她并不想暴露出自己的無知——哪怕這個人是解白信任的人她也不愿意,她打算等解白清醒了過來,再問解白。
“對了,謝姑娘,敢問你出自哪個宗門?”姚阡陌問道。
他還沒有見過謝鴛出手,但是從謝鴛顯現(xiàn)出來的筋骨力量來看,謝鴛應(yīng)當(dāng)是兵鋒修士之中罕見的純粹肉身修者,所以筋骨強韌,血氣旺盛,逼人萬分。以姚阡陌的眼光來看,謝鴛毫無疑問是一個絕佳的肉身修者的苗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謝鴛一愣,才急忙解釋道:“我……我沒有宗門,就是自己平時在山里打獵……”
“嗯?”
姚阡陌聞言猛地頓足,他轉(zhuǎn)過身,看著這名比他還要高出一個頭不止的少女,眼睛漸漸地瞇成了一條縫。
從那條縫中滲透出來的光芒讓謝鴛有些慌張,不知道為什么,她想起了山中最為陰險的老狐貍看著自己的目光——姚阡陌的目光,與那目光一模一樣,都有著幾分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姚阡陌向著謝鴛走來,謝鴛想要向后撤身,卻沒有躲閃過,被姚阡陌一把抓住了手腕——她近乎本能地想要甩掉姚阡陌的手,但是只是一瞬間,姚阡陌就主動收回了自己的手。
“得罪了?!币淠耙灰?。
謝鴛愣了愣,茫然無措,不知道姚阡陌到底是在唱哪一出。
姚阡陌也沒有解釋什么,他問道:“需要我來背小白嗎?”
謝鴛搖了搖頭,她還是覺得將解白背在自己的身上,讓她覺得安心。
“小白她沒事吧?”謝鴛有些忐忑地問道。
“沒有大礙。”姚阡陌回答道。
他已經(jīng)替解白審視過了一遭,雖然他并不擅長青囊之術(shù),但是他的見識還是有的,解白之前因為強行壓制劍意在體內(nèi),導(dǎo)致了劍意與陰氣的對沖,反噬己身,從而神魂受損。
但是煌天之行,解倒懸的出現(xiàn)彌合了解白所承受的傷勢,之前的那些傷勢幾乎都被解倒懸治愈,現(xiàn)在解白之所以昏迷不醒,一來是肉身傷勢雖然已經(jīng)痊愈,但是精神受損害需要時間靜養(yǎng),二來心神悲痛,難以承受,需要一些時間來平復(fù)情緒,所以解白才還在昏迷之中。
稍微過個半日一日的,解白自然會蘇醒過來,并不需要特別的掛念——畢竟是一名老父親,哪里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不管不顧的。
謝鴛又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不知道應(yīng)該要與這個陌生人說什么。
“謝姑娘,等到此間事了,我有些想要去山中居住,不如謝姑娘給我講講山中打獵的故事,我也好看看,我能不能在山里活下去?!币淠巴蝗徽f道。
謝鴛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既然對方問了,那謝鴛也覺得沒有什么可以隱藏的,所以便將自己在山中生活的點點滴滴地與姚阡陌講了起來。
姚阡陌也聽得很是認(rèn)真,不時地點頭,總會在某些關(guān)鍵處,說出一些讓謝鴛覺得很有道理,很合自己心意的話來。
這使得謝鴛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說話也漸漸地放松下來,所談及的內(nèi)容也不再只是自己在山間狩獵,也會談一些自己在山中的日常生活——盡管謝鴛根本沒有注意到,姚阡陌總是在將話題有意無意地向著謝鴛的家庭引申過去,但是謝鴛卻總能無意識地回避掉所有談及她家人的話題,無論是她的娘親,還是她的父親。
姚阡陌在多次的嘗試之后,也不再試圖引導(dǎo)話題,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謝鴛的心里對于這些事情筑有心防,而且心防極高,極深,即便是這少女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姚阡陌懂一些侵入別人意識的法門,但是一來隨意地侵入他人的意識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二來侵入他人意識也可能會給他人造成一些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三來他現(xiàn)在的修為不高,侵入他人的意識很難做到不被察覺,四來……他在盡可能規(guī)避自己往昔歲月里常用的那些手段。
所以如果這名少女不愿意卸下心防,他也就不再勉強,他已經(jīng)確定了謝鴛的身份。在謝鴛愿意提及她的母親與她那位缺失的父親之前,姚阡陌也不會告訴她關(guān)于她身世的問題,更不會帶她去見那個人。
謝鴛沒有做好與她缺失的童年和解的準(zhǔn)備,他也不會勉強。
總是逃避當(dāng)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總是逼迫人去面對,也同樣如此。
離開煌天,一路往南三百余里,二人便邁入了一片空曠的原野——在這片平原之上,放眼望去,竟然見不到一座丘陵,滿目都是金黃的稻子,形成了一片海洋,在秋風(fēng)的吹拂之下,如同波浪一般,此起彼伏,蔚為壯觀。
謝鴛從來沒有見過海洋,但是眼前的精致讓她想起了故鄉(xiāng)的林海,她還在山里的時候,站在那些古樹的樹冠之上,俯瞰著整片山里,也是蒼翠的碧濤,在風(fēng)的呼嘯之中,層層疊疊,炫目萬分。
姚阡陌帶著謝鴛走在田埂上,謝鴛肩頭搭著的解白睜開了眼睛。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慢慢地眨著眼,看著身周涌動的稻海,神情有些恍惚。
濟民鎮(zhèn)上可沒有這樣的景致,濟民鎮(zhèn)上根本就沒有種植稻谷的百姓,這是書里記載的畫面。
解白終于看到了。
而且是這樣悠閑地看著,不用再擔(dān)心會被追殺。
解白慢慢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她微微轉(zhuǎn)動了頭顱,將面頰貼在了謝鴛的背上。
謝鴛感到背心有一點濕潤,她張了張嘴,喉頭微微蠕動了片刻,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反手托著解白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解白,就像小時候自己做了噩夢哭醒,娘親輕輕拍著自己一樣。
結(jié)束了。
所有的噩夢都結(jié)束了。
安心地睡吧,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天明。
直到將所有的噩夢驅(qū)散干凈。
直到歲月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