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玥瞪大了眼睛。
她看向了劉晚陽,身軀不自禁地有些顫抖。
“你……”
劉晚陽抬手掏了掏耳朵:“展少卿,你連自己的敵人是誰都沒搞清楚,就敢輕信別人的話嗎?這我就要批評你了,太天真了。”
展玥猛地握了握拳。
“這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稍后曹聽瀾一步趕到的田朗似乎對局勢依然有些茫然。
“沒什么,請君入甕,甕中捉鱉而已?!眲⑼黻柧従彾紫律?,看似隨意的動作,目光卻依然始終銳利至極地落在了劍指面具人的身上,“兩位,都摘了面具了吧,沒必要再遮遮掩掩的,皓天君與亥天君,嘿,兩位天君大人?!?p> 曹聽瀾一怔,他雖然知道這兩人修為不低,但是他卻不知道劉晚陽到底是憑什么確定這兩個人身份的。要知道,就算是他,也沒有能夠認出皓天君來。
血符面具人抬手,掀開了自己的斗篷,摘下了銀質面具,他一張方正的國字臉,不怒自威,一雙眼眸之中滿是剽悍之氣,目光銳利,讓人難以與之對視。
而另外一人則默然不應,只有那雙眼睛中的光芒在不斷地游弋著,尋找著脫身的機會。
劉晚陽微微瞑目:“三位高手坐鎮(zhèn),你想走,就一定能走得了嗎?”
亥天君依然不應,能有什么好回應的?
他依然沒有放棄機會,他自己可以死在這里,但是至少,他要讓展玥逃出去。
亥天君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動手!”
作為昔日亥天君的同僚,皓天君根本來不及解釋,頓時大喝一聲,不再隱藏自己身份,數(shù)十道符箓同時自他袖中滑出,各自爆綻出一道道血光,各自顯化,便向著亥天君落了下去!
亥天君冷哼了一聲,他雙手指訣微微翻動,幾乎同時,便只見亥天君身影驟然消失,繼而有八道亥天君身形的虛影,向著八個方向,同時仗劍前進,將所有圍攏過來的太純府士一一擊退,也將落下的那一道道血符強行劈裂而開。
懷非微微瞑目。
懷非的身體沒有動,但是那道肅殺的劍意卻已然行動了起來。
道旁的樹上,掉落下了黃葉。
秋意漸涼,秋風乘了夜色,灌滿了整座煌天。
秋殺劍意,帶著一股讓人心神悲涼,卻又莫名地有些快意的劍意踏入了這個世間。
就好像秋日總是讓文人騷客發(fā)出悲涼的慨嘆,卻又禁不住秋高氣爽,心曠神怡一樣。
乘著秋風而來的秋殺劍意如同秋風一樣無處不在,使得那八道亥天君的虛影不得不同時迎戰(zhàn)無盡的劍意。
懷非在通過劍意與虛影的交手尋找著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亥天君,但是他的結論卻是,每個人都不是真正的亥天君,或者說,也許每個人都是真正的亥天君。
這是什么術法?
懷非不知道,他也沒時間去弄明白,既然找不到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亥天君,那就將每一個都當做是真正的亥天君!
劍意更濃,更烈,就好似秋風更強,更狂,更讓人滿心悲涼。
曹聽瀾并沒有急著第一時間動手。
有太白懷非這個昔日的九天君之一,還有一個莫名其妙失蹤又莫名其妙現(xiàn)身的皓天君出手,他并不算太擔心,他要做的事情不是參與到圍攻之中去,他的傷勢還沒有痊愈,即便參與到圍攻之中去,也不見得就能取得多少好處。
曹聽瀾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提防亥天君逃走,他要斷掉亥天君的退路。
曹聽瀾冷冷看了依然蹲在對面墻上,笑吟吟的劉晚陽一眼,神色有些冷峻。
今夜的一切都是劉晚陽設的局嗎?
要不然,劉晚陽怎么會來得這么及時?
但是,劉晚陽怎么確定這兩個人身份的不說,他到底又是如何將這兩個人都誘騙出來的?
想到這里,哪怕是曹聽瀾也不由得對劉晚陽有了幾分提防之意,日后太純府若是真要迫于局勢,在東海之事上插上一手的話,自己有必要提醒他們務必要小心劉晚陽。
劉晚陽看了曹聽瀾一眼,撓了撓頭,張了張嘴,好像想要說什么,但是最后還是閉上了嘴,一個音節(jié)都沒有發(fā)出來。
這個舉動讓曹聽瀾不由得微微蹙眉,他還沒有來得及多想,注意力就已經(jīng)被激戰(zhàn)中的幾人牽扯了過去。
劉晚陽看著在皓天君與懷非圍攻之下始終無法從秋殺劍意之中突圍而出的亥天君,他慢慢地站起身,雙手抱在胸前,沉默不語,只是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了展玥,那目光看得展玥心中不禁有些發(fā)毛。
她實在看不懂劉晚陽這個人,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搞懂劉晚陽到底在想什么——劉晚陽不是已經(jīng)說明了他相信他們,所以才會選擇和他們合作的嗎?
原來到了最后,這一切只是一個圈套,一個為了讓他們現(xiàn)身的圈套?
展玥眼中不禁有了幾分涼意,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劉晚陽的身形竟然猛地一縱,腰間揚波鏗鏘出鞘,一道波光在夜色之中泛起,亮出了一道湛藍的弧線,就向著展玥斬落了下去。
展玥一怔,她沒有想到劉晚陽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地向她出手——劉晚陽到底在想什么?
展玥想要應對劉晚陽這一劍,但是還有人的反應速度比他更快,那就是曹聽瀾。
曹聽瀾手中龍牙擋在了揚波劍鋒之下,驟然便將劉晚陽彈開。
對于劉晚陽,曹聽瀾有些留手,他也想知道,今夜劉晚陽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劉晚陽被曹聽瀾一刀震退,嘴角微微浸出了一抹血漬,踉蹌后退了數(shù)步,才猛地一抹污血,道:“曹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展玥就算有異,未經(jīng)太純府審判,也不應當場格殺?!辈苈牉懱嶂菩褒堁?,注視著劉晚陽,平靜而堅定地說道。
平妖士可以快意恩仇,但是他作為太純府正卿不行。
其實自從本朝建立以來,修者之間的快意恩仇都被迫收斂了許多,因為煌朝極其注重一個規(guī)矩,修者有修者的規(guī)矩,凡人有凡人的規(guī)矩,那是兩套并行不悖,互相交融的規(guī)矩,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在煌朝的領土上,就要遵守煌朝指定的規(guī)矩。
凡人犯了法,就有官府來處置,如果是修者犯了罪,就有太純府來管理——這其中雖然也少不了一些可以操作的空間,那些至強者太純府也未必就真能把對方怎么樣,但是至少對于絕大多數(shù)的修者而言,太純府就是一種威懾,一種限制他們言行的力量。
如果太純府自己帶頭破壞了這樣的規(guī)矩,那日后太純府還有什么底氣用這套規(guī)矩去要求其他人?
必然是沒有的。
所以哪怕展玥真的有罪,也不應當在此時死于劉晚陽的劍下,她應該受到她所應得的審判。
展玥狠狠咬了咬牙,她看著曹聽瀾的背影,冷笑了一聲道:“曹聽瀾,你偽裝得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哼,你……”
“展少卿,死到臨頭了,還這么多話?”劉晚陽打斷了展玥的話,他又看了一眼曹聽瀾,才扭頭看向身后在懷非與皓天君圍攻之下近乎捉襟見肘,局勢越來越窘迫的亥天君——那八道虛影已經(jīng)被逼得聚集在了一處,亥天君的身影已然有些凝實,眼見得只怕是要無處可躲了。
展玥也關切地看了一眼亥天君,局面不容樂觀,她將雙拳緊握,劉晚陽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又驀地開口說道:“展少卿,想要出手嗎?你若是出手,曹大人只怕護不住你了吧?”
劉晚陽的話讓曹聽瀾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有些不悅,因為劉晚陽的言辭之中充滿了一股挑釁的意味。
展玥一旦要出手,他的確沒有理由再從劉晚陽的劍下去保護展玥,但是他保護展玥是出于公心,但是在劉晚陽的口中卻變得就好像是他有意在偏袒展玥一樣的。如果是一個不知遮攔的人倒也罷了,但是劉晚陽卻不像是這樣的人,換而言之,劉晚陽說這樣的話就是故意而為的。
想要刺激自己讓自己失態(tài)?
曹聽瀾可不會讓劉晚陽得意。
劉晚陽有些悻悻地撇了撇嘴,好像是有些失望。
劉晚陽又把目光落在了八條虛影已經(jīng)完全重合的亥天君的身影之上,他微微咋舌,還來不及說話,那個身影就已經(jīng)在漫天縱橫的劍意與血光之中驟然破碎,如同瓷器一般,碎裂成為了漫天碎片——或者說是,八十一根散發(fā)著古樸氣息的竹簡。
曹聽瀾看著那翻飛的一塊塊碎片,神情驟然一變。
不好。
嫏嬛洞天鎮(zhèn)派重寶,汗青簡。
汗青簡書寫歷史,歷史乃是歲月,乃是時間,書中所載,一樁樁,一件件,除了時間的跨度之外,還有空間的轉變。
汗青簡是一套便攜的陣法重寶,一旦展開,就會壓住四周的時空——這么多人,亥天君未必壓得住多久,但是對于他們這樣的高手來說,有時候,哪怕是一瞬間,都是足以致命的地覆天翻。
曹聽瀾猛地轉身,探手就向著展玥抓了過去,想要把展玥擒在自己手中,但是他的手還沒有抓住展玥,便只覺時空凝滯,手已然無法再向前伸出分寸,同時有另外一只大手從虛空之中探出,與曹聽瀾一掌對接,震得曹聽瀾吐出了一口鮮血,身形踉蹌后退。
亥天君從虛空之中出現(xiàn)在了展玥的身旁,他來到了展玥的身邊,而后一把抓起了展玥,帶著展玥迅速地縱身向被快速掠去,眨眼之間便已經(jīng)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也幾乎是在曹聽瀾與亥天君對上了那一掌的同時,汗青簡氣息瞬間收斂,向著亥天君聚攏而去,被壓住的時空恢復了正常,短暫凝滯的眾人也得以行動了起來。
曹聽瀾退到了劉晚陽身邊,被劉晚陽一把扶住。
劉晚陽頗為關切地問道:“曹大人,你沒事吧?”
曹聽瀾咬了咬牙:“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