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茹看著窗外。
夜色中還有巡城的兵丁在進行搜查,挨家挨戶,一戶不落。
唐茹有些緊張。
李思源卻顯得很淡定:“唐姑娘早些去睡吧。”
“李先生,若是我暴露了,只怕……”
李思源微微瞑目:“既然還沒有暴露,李姑娘就不要想太多,真要暴露了,那就暴露了再說?!?p> 兩人之間,坐著的是如坐針氈的伙計。
他鐵青著臉,有心想要大喊一聲,卻又不敢喊出來。
因為他看到了一口劍在滿屋子游弋,仿若一條游魚。
這個女人可是個劍仙!
伙計聽說書先生說過,劍仙,那可是千百里外,御劍取人首級的人物,自己就算喊出了聲,那些兵丁來得再快,能快過這口劍?
不可能的嘛。
就算兵丁能快得過這口劍,他們來了,然后呢?
他們還能打得過劍仙了?
就他們那些花拳繡腿,都不夠劍仙大人看的!
到時候只見得那仙劍滴溜溜一轉(zhuǎn),幾十上百個兵丁的人頭就齊滾滾地落了地,他們都還不知道疼,說不得還要齊齊地喊上一個“好”字呢。
伙計沒見過劍仙是怎么打架的,但是既然說書先生都這么說了,那想來也八九不離十了。
伙計其實想看看劍仙到底是怎么個打架法的,但是一想到真要打起來,說不定就是自己的人頭落地,滴溜溜一轉(zhuǎn),喊上一聲“好”他就不想了。
有什么好看的嘛?
見血的事情,哪有什么好看的。
還是不要看的好。
“就你小子多嘴?!崩钏荚纯粗镉嬃R了一聲。
伙計一臉無辜,那自己也不確信啊,就是那么隨口一說,崔老狗當真了,那哪能怪自己的?
“你小子明天也跟著我去扶靈上路。”李思源又說。
伙計頓時忍不住出聲道:“掌柜的,那可別,那可別,我保證不胡言亂語,我要是多說一個字,我天打五雷轟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我對天發(fā)誓!”
“發(fā)誓有個屁用?!崩钏荚吹土R了一聲,“要是發(fā)誓有用,哪有那么多破事了?!?p> 伙計不說話。
“放心,不會害了你命的?!崩钏荚磭@了一口氣,“走這一趟,算你雙倍工錢,回來之后,這鋪子就交給你了?!?p> 伙計一愣。
李思源剛想要說話,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終于輪到搜查他們了,李思源起身開門去了。
唐茹放下了冪籬的圍簾,將一招來,藏在了桌下。
“你不要亂說話,一切按計劃行事,我就不會傷害你?!碧迫阏f道。
“曉得的,劍仙放心!”伙計正色道,除非來了更大的劍仙,不然他才不傻呢,哪有人不惜命的。
“諸位請便吧?!崩钏荚磶е∽呷肓嗽鹤永?,伙計便也跟著起身走到了院中。
“掌柜的,大晚上的誰啊。”伙計揉了揉眼睛,一副才睡醒的樣子。
李思源一愣,還沒有來得及搭話,那伙計就一副受了驚的樣子:“掌柜的,你犯了什么法了,竟然惹得老爺們大半夜上門來找你?”
為首的士卒也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唱的是哪出???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棺材里藏尸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了?”伙計沒頭沒腦地說著,眼睛里有光,他興致勃勃地招呼著一眾兵丁,“老爺們,跟我來!”
那些士卒稀里糊涂地跟著伙計去了停棺的西廂,按照伙計的吩咐將一具具厚重的棺材打開,卻都是空空如也,頓時給氣得不輕——方才這伙計說什么棺中藏尸,還讓他們有些興奮,以為自己撞破了什么案子呢,結(jié)果就是這個家伙胡思亂想的!
“這怎么可能呢?”伙計撓著頭,“說書先生說了,殺了人,藏尸棺中是最方便的了,掌柜的你就是開棺材鋪的,不正好嗎?”
李思源一巴掌狠狠拍在了伙計頭上,才向著士卒賠笑道:“不好意思啊,這小子從小腦子就不好使,老是把說書先生的話當真,又睡迷糊了?!?p> “不是掌柜的你犯了法,人家老爺們大半夜的不睡覺上門來找你做什么?”伙計揉著后腦勺,嘟囔道。
“例行檢查而已?!睘槭椎氖孔鋵擂蔚匦α诵?。
“我不信?!被镉嬈擦似沧?,才突然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掌柜的你那個侄孫女看起來是個尋常姑娘,實際上卻是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鴛鴦大盜,在郡里犯了案,所以被公家查上門來了!”
伙計說著,往唐茹的房間門口一蹦,一把推開房門,驚得屋內(nèi)剛剛亮起燈火,正在穿外衣的女子不禁得叫了一聲,迅速地吹滅了蠟燭,縮入了被褥之中。
“你……”為首的兵丁被伙計這一出嚇得夠嗆,掌柜的更是沖出去就急忙拉上了房門,一頓亂拳招呼在了伙計的身上。
那兵丁看著掌柜的追著伙計滿屋子亂跑,女子的房間又傳來陣陣嗚咽聲,心中也有些發(fā)慌,只能四處大致看了一下,便匆匆地告辭了。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真就打壞了!”伙計一見兵丁出了門,仔細瞅了瞅,連忙招架李思源。
李思源這才惡狠狠地瞪了伙計一眼,起身去關(guān)門。
“怎么樣,我演得還不錯吧?”伙計笑嘻嘻地拍著胸脯,重新坐了下來。
李思源都懶得理他,這劇本都是提前想好了的,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所以才讓人有些提心吊膽。
好在那些兵丁還算通人情,這伙計是個沒頭腦的,所言應(yīng)該不足為信,覺得女子受了驚嚇,大半夜的不便再入屋探查,算是放過了他們一馬。
“我們都已經(jīng)是一伙的了,你們放心,你們明天……”
“一起走?!崩钏荚匆痪湓捑桶鸦镉嬍O碌脑挾略诹俗炖?。
伙計的臉色更苦了。
這一夜對于整個安陽郡來說,都有些不太平。
前半夜的時候是挨家挨戶地搜查,后半夜則是一寸一寸地地搜查。
這一搜查,成果不少,不少陳年舊案,鄰里風波都被掀開,讓郡守府頓時變得好不熱鬧,許多沒頭的案子都可以再查下去了,但是唯獨少純府要的東西,他們是一點結(jié)果都沒有。
能到哪里去呢?
所有人都愁眉苦臉的,令狐煒也是想破了頭。
天剛剛亮,唐茹昨天雇傭好的扶靈的馬車就到了壽材鋪前,唐茹與來送馬車的人做了簽收,便與李思源和伙計趕著馬車去了義莊。
崔老狗冷冷地看著李思源,李思源只管賠笑,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幫他們裝好,護送亡者歸鄉(xiāng)吧?!贝蘩瞎贩愿懒耸窒氯巳⒐撞奶С鰜恚笥治⑽⑴ゎ^,示意李思源跟自己走。
崔老狗帶著李思源走到了無人的角落里,才說道:“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都這么大一把年紀了,又不是小伙子,哪還能那么沖動的?!崩钏荚创鸬?。
崔老狗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了義莊的文書遞給李思源:“滾滾滾,看著你就煩,一輩子都別回來了,也省得老子操心?!?p> 李思源“哈哈”一笑,一邊收起文書一邊說道:“放心吧,就算人回不來,魂也會回來的,夢里找你喝酒啊?!?p> 崔老狗翻了翻白眼,沉默了好一會,才拍了拍李思源的肩頭:“好好一句話,從你狗嘴里說出來,就他娘的瘆得慌?!?p> 李思源笑了笑,轉(zhuǎn)身出門而去,棺材已經(jīng)裝好了車,李思源向著送出門來的崔老狗抱了抱拳,崔老狗也向著李思源抱了抱拳。
這他娘的,不就是出了一回門么,怎么就沾染了一身江湖氣了,還抱拳都來了。
崔老狗目送著李思源一行人漸漸遠去,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向義莊內(nèi)走去。
一路要平安啊。
要活著回來啊。
不然,事發(fā)之后,這大牢一蹲,老子沒個伴,連個吵嘴的人都沒有,那得多無聊啊。
馬車上,伙計苦著臉趕著馬車,沿著大道前行,來到了城門口。
城門口依然一如往常般對進出城的人進行著檢查,而且檢查的力度甚至比昨天更大了。
李思源一行人排著隊,開始進行檢查,等要到他們了,李思源便跳下了馬車,拿著義莊文書遞交給了檢查的兵丁,說道:“我這侄孫女來探望我,結(jié)果不幸抱病,沒能熬過去,我要護送她的靈柩回鄉(xiāng),還請諸位行個方便?!?p> 檢查的兵丁仔細查看過文書,文書上有詳盡的驗尸記錄,加蓋過了義莊的公章,表明準許放行,這城南壽材鋪的李思源李老掌柜在安陽郡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善人,他看了一眼馬車,原本想要讓那戴著冪籬的女子將簾幕掀開,但是一聽女子發(fā)出的低低嗚咽,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不要為難人家,便揮了揮手,示意李思源一行人盡管過去就是。
“多謝。”
李思源道了一聲謝,便回到了馬車上,示意伙計趕車出城。
伙計得了吩咐,便急忙趕車出了城,向著西南方便揚長而去。
始終如臨大敵的唐茹終于松了一口氣。
而少純府內(nèi)的角宿卻驀地抬起頭,那一瞬間,他好像感受到了那股劍氣,正在往西南方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