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阡陌坐在聽香樓里,隔著燭火,看著對面簾幕之后按著古琴的倩影,雙目微暝。
“所以這就是曹聽瀾最后的決定?”
天市不說話,她不知道應該接什么話。
她不想說自己已經盡力了,因為她確實沒有盡力,她只是提出了疑問,曹聽瀾給出了答案,僅此而已。
既然是一個潛在的威脅,遲早都有必要處理的。
只是曹聽瀾處理的方法看起來過于粗暴了一些。
“我很快會離開煌天?!币淠罢酒鹕恚叭f魔血獄的事情與我有什么關系?”
“你!”天市忍不住按住了琴弦,凝起了一道氣勁。
“怎么,現在就想要殺了我嗎?”姚阡陌微笑著說道。
天市冷哼一聲,松開了琴弦:“那個叫做解白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币淠盎卮鸬?,“你只需要知道一點,那就是小白死了,真的會有很多人給她陪葬,你不要懷疑這一點?!?p> 小白的身份牽扯實在太多,姚阡陌不會說,知道的人,也不會說。
“你在威脅我?”天市冷笑。
“威脅你,你配嗎?”姚阡陌并沒有因為天市與自己熟識,某種意義上,兩人還正在聯手之中而對天市有任何的態(tài)度寬和,“我在威脅曹聽瀾,這句話,麻煩你轉告曹聽瀾。就算你們現在殺了我,也沒用,更何況,我真想要離開煌天,憑你們,攔不住?!?p> 姚阡陌向著屋外走去:“你告訴曹聽瀾,今天早上,太純論武開始的時候,我要聽到他的答復,不然,就麻煩他做好千里伏尸的準備吧?!?p> 姚阡陌走出了聽香樓,站在月光下,看了一眼明月,驀地覺得當真有些無趣了。
“姚公子……”菀柳看著姚阡陌那一張突然之間便不帶笑容的臉,心中有些畏懼。
姚阡陌向著菀柳笑了笑:“沒事,我先告辭了。”
姚阡陌離開了聽香樓,沿著聽香湖岸緩緩前行。
他在想,此刻如果是那個走入了萬魔血獄的人,他會怎么做。
那個純粹的好人,面對著這樣一個艱難的局面,要如何選擇呢?
是選擇去救他的孩子,還是選擇繼續(xù)守護萬魔血獄,保護煌天萬民呢?
姚阡陌也拿不準,他再能猜人心,也猜不透極端之下的人心會如何變化,這也是他曾經一度的惡趣味,那就是看著極端高壓下的人心到底如何。
現在想起來,這樣的趣味終究是有些殘忍了。
再如何嚴格的考驗,都不該去考驗人心,不是因為人心經不起考驗,而是考驗人心的人自己的心……也許更應該被考驗。
希望柳斬能早些找到解白,早些把解白帶到西南無人嶺吧。
清晨時分,姚阡陌在煌天的早市吃過了兩個油滋滋的包子,仔仔細細地用手絹擦干凈了手指上沾染的油污之后,才慢條斯理地來到了靖平街外。
此刻靖平街已經人滿為患,今天所有人都在關注著劉晚陽與謝棲霞一戰(zhàn),這畢竟是第一場被認為有著前十實力的青年高手之間的對撞,所有的賭徒熱情都高漲到了極點,各個賭場的盤口幾乎都已經壓滿,哪怕是財大氣粗的莊家,也不得不早早地封了盤。
從各個盤口公布的賠率來看,看好謝棲霞的人明顯遠多于看好劉晚陽的人,畢竟謝棲霞是太純府之前就收錄的青年十人之一,劉晚陽雖然引人注目,但是終究無法估計實力如何,押注劉晚陽的要么是錢多了沒處花閑得,要么就是已經輸紅了眼,指望著一盤翻身。
姚阡陌搖頭嘆息,從根基上來看,劉晚陽的確不輸謝棲霞,只不過劉晚陽除了內功扎實之外,就實在沒有什么可圈可點之處了,刀劍之法都是自學成才,又在他父親的庇護下缺少實戰(zhàn),要對付一個可以說是背負著血海深仇的謝棲霞實在是太難了一些。
謝棲霞是聽雪樓唯一生還的弟子,是太白懷非收養(yǎng)了謝棲霞,教導謝棲霞,有很長一段時間,謝棲霞都是隨著懷非行走天下以殺妖為業(yè),他除了學習了聽雪樓的功法之外,難免還從懷非那里學到不少寂滅神道的功法,姚阡陌甚至懷疑懷非至今都沒有嫡傳弟子,是不是因為謝棲霞其實也是懷非的嫡傳弟子。
這樣一個所修功法不比劉晚陽差,又有著許多實戰(zhàn)根基的謝棲霞,要說劉晚陽能打得過,姚阡陌是第一個不信的。
所以那些指望翻身的賭徒,只怕是要失望了。
姚阡陌搖了搖頭,走入了太純府中,在核驗過身份之后,進入了校場。
今天的校場圍觀之人明顯比之前多出了一大截,尤其是許多之前沒有露面的天下組或者當代組的高手也都出現了,許多成名多年的前輩名宿都擠在了一塊,交頭接耳,分析著即將到來的劉晚陽和謝棲霞一戰(zhàn)。
其實按照原本的對陣表,劉晚陽和謝棲霞一戰(zhàn)應該是在中途舉行的,但是太純府考慮到了會有許多高手來看,而今天除了這一戰(zhàn)之外也沒有什么焦點之戰(zhàn),所以單獨把這一戰(zhàn)的時間提到了最前,以便那些有身份在身的人物,看完這一戰(zhàn)之后能夠離開去處理各自事務。
劉晚陽和謝棲霞的戰(zhàn)場是在東邊戰(zhàn)場。
東邊戰(zhàn)場是以湖泊水系為主的地域,一條條溪流如同網絡一般縱橫交錯,最中心則是一個約摸兩三里見方的人工湖,與那些溪流連接在一起
姚阡陌略微看了一眼,謝棲霞和劉晚陽都已經到場,劉晚陽依然挎著刀劍,謝棲霞則是赤手空拳。
謝棲霞是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人,體格精瘦,肌肉線條卻極為突出,如同峰巒起伏一樣。他面孔的每一根線條都是一般的直來直去,就好像是刀劈斧削而成的一樣的,眉目冷峻,不茍言笑,雙眼中的鋒芒銳利萬分,讓人有些不愿意與他對視。
是個有前途的年輕人。
姚阡陌暗自咋舌,挪開了視線,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曹聽瀾的身上。
曹聽瀾正與身邊眾人交談著。
姚阡陌微微瞇了瞇眼睛,而后輕輕說道:“這么隨便靠近我,怎么,想把你的刀借給我了?”
那個站在了姚阡陌身后的身影愣了愣,遲疑了片刻,才說道:“你……”
“噓,老老實實的,我不認識你?!币淠邦^也不回地走開了。
那名圓臉的女子愣了好一會,才向著來到了身邊,臉上有鱗片的瘦高男子皺眉道:“他是什么意思?”
魅瑚苦笑道:“跟你說了,他不找我們,我們就別主動靠過去?!?p> 憐月冷笑了一聲:“你還真是懂他。”
魅瑚無奈,心想自己怎么就攤上了這么一個搭檔。
“你們在說什么?”一名五官精致的少年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走到了憐月和魅瑚的跟前。
“沒什么,主人?!摈群黝D了頓,才說道,“只是在說主人為什么會來湊這個熱鬧?!?p> 少年白雙手交叉背在腦后,看向了場地中央:“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有些想看,還是太無聊啊?!?p> 白說著話,又罵了一句:“老不死的老頭子,說了不想回來不想回來,非要回來,在煌天真是難受死我了?!?p> 魅瑚和憐月也只能苦笑,他們的主人是白,白都覺得難受,他們當然就更難受了,那能怎么樣嘛?煌天大陣就是天然對非人的一切存在都不友好,除非他們實力能夠強橫得可以忽略煌天大陣的壓制,他們要是那個修為,還用跟著白在人間辛辛苦苦操勞?
他們只有期望白能早點有所突破,這樣白就能分擔走更多煌天大陣的壓制,他們才能好受一些。
姚阡陌走到了太純府眾人的身后,曹聽瀾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他嘴角微微一揚,抬手在自己脖子之間抹了抹。
曹聽瀾笑了笑,回過頭,繼續(xù)與太純府眾人談話。
姚阡陌也不著急,現在的確不便與曹聽瀾說話,半天的時間,他還等得起。
校場中響起了一陣鼓聲,那是準備戰(zhàn)斗的信號。
雖然同時開賽八場,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擠在了中央高臺的東面,只為了看劉晚陽與謝棲霞這一戰(zhàn)。
姚阡陌在東北方向找了一個沒那么多人的角落站定,雖然這個地方看過去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好在是從高處俯瞰,還是能夠看到全局,他也想看看,劉晚陽全力施為能夠有他父親幾分實力。
畢竟,這是老劍客給他托的孤。
姚阡陌抬手扶額,自己離開煌天前,還得把劉晚陽給安排妥當。
“姚兄,看好誰???”楚曉健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楚曉健來到了姚阡陌的身邊,二話不說,就將胳膊肘壓在了姚阡陌的肩頭,另外一只手,拎起酒葫蘆,就猛地灌了一口。
“你看好誰?”姚阡陌面無表情地拍開了楚曉健的手。
“嗯,當然是謝棲霞了?!背越≌f道。
“找我就為了說這些?”
“那不然呢?”楚曉健一攤手,“我還能說什么?”
“哎,我以為你至少會說,有些想念我的臉了?!?p> 楚曉健翻了翻白眼,也是夠不要臉的,跟女人說這樣的話也就罷了,一個男人跟一個男人這么說,什么意思嘛?
“我跟你打個賭吧,怎么樣?”姚阡陌突然笑瞇瞇地說道。
“什么?”
“要是劉晚陽贏了,你幫我盯著展玥?!?p> “嘖。”楚曉健咋舌。
“怎么,不信自己的眼光啊?”
楚曉健沉吟了片刻:“那要是謝棲霞贏了呢?”
“我?guī)湍阏业桨院5蹲诘娜耍更c你修行路上的問題?!币淠罢f著,又在心里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如果他還沒有死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