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民鎮(zhèn)。
“我不同意?!迸拥关撝p手,站在濟民鎮(zhèn)外的山坡上,她身后是那少女阿軟。
“你憑什么不同意?”阿軟冷笑,“你還真要將小白一輩子都囚禁在這濟民鎮(zhèn)上?”
“你管這叫囚禁?”女子神色滿是不屑,“一獨行,這么多年來,你的腦子還是一樣不好使?!?p> “一輩子都只能活在這個小小的鎮(zhèn)子上,不能踏出一步,你管這不叫囚禁?”阿軟滿是鄙夷。
“你比我更清楚,小白一旦踏出濟民鎮(zhèn)將會發(fā)生什么事情?!?p> “那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那與小白有什么關(guān)系?那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阿軟的態(tài)度極其強硬,“我不想要看到小白當個囚徒,主人當年走過的那么多路,她卻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女子皺了皺眉:“你問過小白嗎?”
“小白的善良不該是囚禁她的理由?!卑④泩詻Q地說道,“小白的答案會是什么,不用問我也知道。但是,憑什么?憑什么好人就該犧牲,憑什么善良的人要去承擔不屬于他們的責任?當年主人為什么會死,就是因為他是好人,就是因為他善良,所以他被逼入一個沒得選的局面,他只能選擇去死?!?p> “但是憑什么?憑什么主人都已經(jīng)付出了那么多,小白還要付出?難道你要他們世世代代,永遠都為那些凡人付出犧牲?憑什么?你告訴我,憑什么?”阿軟愈說愈說憤怒,雙眼隱隱有些發(fā)紅,一股股凜然的殺機在她的身周瘋狂繚繞,將她腳下的地面擠壓出一條條裂紋,“如果這就是這個世上的道理,那這個世道早就該被砸得稀爛了,這個世界不該有這樣荒唐的道理。”
“小白是我的女兒?!?p> “但是你不再是你了?!卑④浝淅湔f道,“主人去世之后,你就只是主人的遺愿,你始終想著的是主人會怎么做,但是主人從來沒有苛求過你,他不希望你變成執(zhí)行他遺愿的機器,但是你還是變成了。當年那個叱咤風云的女人去了哪里?當年那個萬事我愿,管你世間風雨的女人去了哪里?當年那個敢為心愛之人,一身力抗天下的女人去了哪里?”
女人不說話。
“我絕對不會讓小白變成你妄想的主人意愿的犧牲品,她該有自己的生活,她該有自己的人生,她該走進一個更廣闊的世界里去?!卑④涋D(zhuǎn)過了身,“這條路,誰也擋不住我,誰擋我,我就殺誰,殺多少人,殺什么人,我都不在乎,哪怕小白永遠不會原諒我,我也不在乎?!?p> “一獨行,誰慫恿你的?”女子瞑目。
時機太湊巧了。
這個時機很不正常,一獨行如果要一意孤行,她這邊就再也脫不開身,煌天那邊她更照料不到,她雖然相信姚阡陌,但是姚阡陌現(xiàn)在的修為太低了,低得可憐,一旦出現(xiàn)了強敵,姚阡陌也無能為力,萬魔血獄一旦出現(xiàn)意外,她多年以來的苦心就全部白費了,他的犧牲……就真正成了徒勞。
“慫恿?”阿軟嗤笑了一聲,“在你看來,我就沒有自己一點的想法嗎?”
“我不想跟你廢話?!迸用偷乇犙?,眼中有一片潔白璀璨的光芒爆綻而開,她幾乎是同時,便來到了阿軟的身邊,她猛地抬手,一把壓在了阿軟的肩頭,死死地鉗住了阿軟的肩,有鮮血在她五指之下洇染而開,“如果你不說,那我就自取了?!?p> “你能嗎?”
阿軟冷笑,哪怕她的骨骼都快要被女人捏得粉碎,她的臉色依然沒有絲毫的變化,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想要進入我的意識,讀取我的記憶,哪有那么簡單的事情?
女子嗤笑了一聲,她徑直進入了阿軟的意識之中,阿軟的意識還是和往日一般,混亂萬分,阿軟的意識世界就是一個混沌的世界,天地未辟,清濁不分,所有的一切都匯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極其原始的世界。
看不到光亮,聽不到聲音,甚至連觸覺都已經(jīng)消失,就連人的意識都在不斷地墜入某個在不斷地變得模糊的深淵,一直到永遠睡去為止。
哪怕是女子這種意識一道的絕頂高手,進入阿軟的意識世界依然有些難受,當初阿軟的意識世界是被重建過的,但是當他走入萬魔血獄之后,阿軟的意識世界就再度崩潰了,又恢復成了如今這副混沌的模樣——甚至比她原本的混沌還要混亂,原來的阿軟是無善無惡的阿軟,現(xiàn)在的阿軟,卻已經(jīng)對太多的人和事失望與厭憎,所以同樣看起來的混沌,卻充滿了更多的風險。
女子在這片混沌之中艱難前進,她覺得自己距離真相已經(jīng)很近了,她看到了有一團詭異的光芒,在阿軟的意識深處閃爍著——她迅速地靠攏了上去,但是她很快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阿軟的意識世界在閉合,阿軟想要將自己的意識困在她的意識世界之中。
單憑阿軟她做不到這一切,這是一個圈套,一個針對自己的圈套。
女子神色一變,再想要從阿軟的意識世界之中抽離卻已經(jīng)變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事情——那片混沌的世界在向著中心不斷地塌縮,就好像那里有一個深淵正在吞噬著一切,就連女子也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引力,牽扯著她的意識,向著那個深淵墜落下去。
阿軟已經(jīng)徹底瘋了,她根本不在乎這樣的塌縮將會對她自己的意識世界造成怎樣的損毀,她就是要用她自己的整個意識世界隱藏起來那個術(shù)法,再用她的整個意識世界強行拖住自己,讓自己無處可逃,哪怕阿軟自己的意識世界也將會為自己殉葬,阿軟也不在乎。
但是更讓女子擔憂的卻還是那個隱藏在阿軟意識之中的術(shù)法,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專門針對意識的術(shù)法,她這樣貿(mào)然地進入阿軟的意識世界,脫離了本體的保護,使得她在這種未知的術(shù)法跟前,變得有些脆弱。
“一獨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女子在不斷塌縮的,仿佛是被壓扁的皮球一樣的意識之中被困得越來越深,已經(jīng)徹底看不到離去的道路。
“別怪我,為了小白?!卑④涱?,有淚水順著她的面頰滴淌了下來,“你放心,我不會讓小白再失去母親的,只是在那之前,我需要你睡一覺而已。”
阿軟抱住了軟軟倒下的女子的軀體,她閉上了眼睛,當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雙眼中充滿了決然的光芒。
死千萬人與我何干?
他們都從未曾對我好過,我又何須在乎他們?
濟民鎮(zhèn)內(nèi)。
小白雙手托腮坐在水井的轱轆上,仰望著星空。
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有些莫名的煩躁與不安,連帶著在她體內(nèi)沉睡著的同伴也都有些躁動不安起來,就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了一樣。
文曲站在小白的身邊,默然不語。
他與小白相處有些時日了,所以他很清楚小白是怎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少女,他很疼愛小白,就像是疼愛著自家的妹妹一樣。他很少見到小白如今夜一樣煩躁不安,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從小白的娘親和她的那位叫做阿軟的玩伴離去后,小白就仿佛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的。
“大哥哥,對不起啊,我該接著找怎么……”小白突然低下頭,聽聲音有些難過。
“沒關(guān)系的?!蔽那鸬?,他不知道姚阡陌那么一個言語放浪的人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純善的晚輩,所以他也盡量用著一種溫和的語氣說道,“我本來就不急在一時,更何況,這本來也不是你的義務?!?p> 小白抿了抿唇:“可是……”
小白突然沒了聲音,她沒有再說下去,有些話,她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有些秘密,她是不能說的。
“大哥哥,我問你一個問題?!毙“缀苷J真地說道。
“你說吧。”
“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我……我不是那么好的一個人,我活著可能會讓很多無辜的人死去,所以大家都想殺了我,那個時候,你……你會殺了我嗎?”
文曲一愣,他沒有懂小白為什么會問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所以他愣了好久,才笑著回答道:“小白怎么會讓無辜的人死去呢?!?p> “我是說如果呢。”小白的語氣有些銳利,“如果你懂不懂啊?!?p> “沒有如果,小白不會這么做的。”文曲說道。
小白低下了頭,她不說話,說到底,還是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其實,避而不答,也是一種答案,她都知道的。
她又不笨的。
阿軟就會說,只要能讓小白好好活著,她什么都可以做。
姚叔叔就會說,他不會讓這一切成為現(xiàn)實,除非他先死了。
嫣兒姐姐和冷叔叔會說,有他們保護她,她不用擔心任何事情。
娘親就會說,傻丫頭,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娘親就與你一起,與全天下所有人為敵。
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我的孩子。
誰敢這么做,我就讓誰,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還有那個好久沒見的小淘氣包,那個時候他把拳頭握得緊緊的,瞪大了眼睛:“以前都是姐姐保護我,以后我也會保護姐姐!”
那她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爹爹會怎么說呢?
一定也會很疼愛自己的吧,就像他疼愛娘親一樣的。
想到這里,小白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眼角眉梢,全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