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位姑娘便是廖紅鸞?”
廖紅鸞走后,青霜才以心聲問道。
“嗯,便是那位容貌傾城,絕技無雙的廖紅鸞。”姚阡陌含笑道。
“公子似乎不怎么喜歡她?”青霜有些遲疑,她與姚阡陌之前提起過廖紅鸞,言語之間聽姚阡陌似乎與廖紅鸞倒算親近,想不到這次見面,彼此之間似乎有些跟根本無法消除的隔閡。
“那倒也談不上?!币淠巴兄聪虼巴?,看著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相繼亮起,神情很是慵懶,目光迷離,宛如午睡初醒,“廖紅鸞是個不錯的人,總的來說,是個好人?!?p> 姚阡陌頓了頓,又說道:“只是名門大派的弟子,絕大多數(shù)人都生活在陰影之下,他們做不成真正的自己。”
“那當然不怪他們,要怪就只能怪前輩總是對后輩寄予太多的期望,總覺得自己踩出了路,后輩就該而且必然能比自己走得更遠。這在時光上來講,后輩比前輩生得更晚,當然死得更晚,自然應該走得更遠;但是對于修行這樣不同代際卻有著相同起點的事情來說,又怎么可能說得通?”
姚阡陌滿是戲謔嘲諷地撇了撇嘴:“人類和妖族生活在神州已經(jīng)多少歲月了,修行的上限自古以來就是天師頂,可曾聽聞有人突破過這個修行界限?如果總能向前的話,那這天師頂?shù)奶旎ò逶缇捅煌钡孟€了,遍地走的都該是天師才是?!?p> “但是事實并非如此。歷史是向前的,但是人力終究是有極限的,個人成就,后輩不一定比得上前輩,甚至于,因為前輩把好走的路都走了,以至于后輩越來難以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哪怕他們千般努力,萬般付出,到頭來,卻還是敵不過他人一句比不上那誰誰誰的評價?!?p> “對于那些大派弟子來說,尤其如此,門派越大,門內(nèi)杰出前輩越多,他們所被寄予的期望就越高,所以他們獲得贊許的機會就越少?!币淠吧袂闈M是惋惜,“以至于到了最后,他們幾乎都忘記了自己的本心,淪為了門派的傀儡,只是行使門派意志,再沒有了自己的一點心氣?!?p> “名門大派,是他們能夠輕松擁有他人難以企及的起點的依仗,但是也是制約他們,讓他們無法真正踏上自己道路的枷鎖?!币淠邦?,“唐茹就不存在這個問題,唐茹的出身就是瓊林宗那么一個小正門派,唐茹的資質(zhì)差,但是因為那個小正門派還有太多的上升空間,再加上她自己的勤奮努力,所以她并沒有受到那么多來自于門派意志的束縛,反倒是她代表了瓊林宗未來,只要按部就班地發(fā)展,她的意志反倒會成為瓊林宗的意志。而瓊林宗慘遭滅門,瓊林宗對于唐茹來說再無任何實際的約束,只是唐茹的情感所歸,唐茹的路,已經(jīng)完全握在了她自己的手里,不再受任何的意志左右?!?p> “這就是唐茹和廖紅鸞之間最大的區(qū)別?!币淠邦D了頓,有些惋惜,“其實天道劍誨一定要傳給唐茹嗎,不一定的,我知道唐茹的悟性也好,資質(zhì)也好,都不足以完全掌握天道劍誨,甚至可能導致天道劍誨在傳承過程中出現(xiàn)扭曲和遺漏,但是至少一點,唐茹不會困在天道劍誨之中;她廖紅鸞資質(zhì)再好,亦或者妙月水榭那幾個劍道種子資質(zhì)再好,學了天道劍誨,真就以為自己能得了精髓了?她們走不出來的,到了最后,她們的天道劍誨的殺力也許會比唐茹高出一截,但是真要論起傳承來,卻是比不上唐茹的?!?p> “其實天道劍誨那樣的劍法,鋒芒太盛,稍有不慎,便容易反傷自己,妙月水榭以青囊立宗,修行心法講究仁心平和,又哪里真的能夠駕馭得了天道劍誨。”姚阡陌搖了搖頭,“他們?nèi)羰悄芨Q破心關,我可以傳給他們一套不比天道劍誨差多少的劍法,與他們的心法根本更加契合,不至于反傷了自身??上О。廊丝偸抢钪腔?,哪怕是妙月水榭的掌門也是如此,終究還是逃不過門派意志的陰影。”
姚阡陌說著話,看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來,他的目光掠過了近前的街道,便驀地見到了有一名穿著寬松衣袍的黃衣青年懶散地走在路上,他腰間斜挎著著一口漆黑的劍匣,劍匣上有金色的符箓。
在那青年身前,是抱著古琴的天市,正疾步而行,而那黃衣青年則保持著相同的速度,跟在天市的身后,天市加快步伐,他也隨之加快步伐,天市放慢腳步,他也跟著放慢腳步,二人之間的距離始終保持在三丈左右。
姚阡陌斜倚在窗欞上,饒有興味地笑了起來。
天市猛地抬起頭,看向姚阡陌的窗口,姚阡陌臉色隨之一變,再想要收回身子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見天市猛地掉轉(zhuǎn)了前進方向,向著酒樓便走了過來,而那黃衣青年也緊隨其后。
“噗——”青霜忍不住笑了起來,“公子,你又惹麻煩了?!?p> “我真是……”姚阡陌扶額,所以自己不想來煌天啊,牛鬼蛇神太多,不經(jīng)意之間就會撞鬼,實在讓人為難。
“砰——”
包間的門被無情地推開,天市抱琴坐在了姚阡陌的身邊,向著那緊隨而來的黃衣青年冷冷說道:“何公子,奴家已有夫婿,還請何公子自重。”
姚阡陌撓了撓自己的下頜,目光才落在了那黃衣青年身上,那黃衣青年生得并不算難看,五官單獨拆開來甚至都算得上精致,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那黃衣青年的五官往他的臉上一擺,就給人一種極其隨便的感覺——就好似是有人精心挑選了家具,卻只是隨意地扔在屋里,從沒有想過要怎么擺放一樣,五官之間松松垮垮的,沒有一點精神。
那黃衣青年愣了愣,然后那兩道有些疏淡的眉頭一揚,他笑了起來道:“那豈不正好,這樣我的競爭對手,便只有一人了?!?p> “嘶——”姚阡陌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站起身,向著那黃衣青年微微拱手,“兄臺思路清奇,我實在自愧不如啊?!?p> 黃衣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拱手還禮道:“兄臺過譽了,慚愧慚愧?!?p> “姚阡陌!”天市強忍著想要操縱風去來將眼前這兩個都沒皮沒臉的給當場打死的沖動,如果不是怕暴怒身份,她怎么會被這個該死的家伙纏得這么難受!
“咳咳。”姚阡陌清了清嗓子,收起了笑容,“兄臺,當著一個男人的面追求他的妻子,不好吧?”
“發(fā)乎情而止乎禮。”黃衣男子一臉正色答道,“我喜歡尊夫人,那自然是要追求的;但是尊夫人不喜歡我,我自然也不會對尊夫人做些逾矩的事情?!?p> “一路尾隨不去也不算逾矩嗎?”姚阡陌反問。
“這……”黃衣男子面露尷尬,他又不是不講道理之人,仔細想了想,才抱拳躬身道,“是小弟逾矩了,日后不會再行如此之事了,在此向蘇姑娘和姚兄賠個不是?!?p> 黃衣男子說完又打直了身子,很是爽朗地說道:“只是喜歡蘇姑娘還是要喜歡的,該追求的時候,也是要追求的。”
“我不想再看到你。”天市冷冷說道。
黃衣男子淡淡一笑:“明白了,以后我蒙面?!?p> 天市嘴角抽了抽,捻住了琴弦。
“兄臺請離開了,接下來我要與我的小娘子做些親密的事情,兄臺還是不要看的好?!币淠白隽艘粋€請的姿勢。
黃衣男子抱拳一揖:“請。”
言訖,黃衣男子便退了出去。
姚阡陌這才笑瞇瞇地看向天市:“還捻著琴弦做什么,真要殺人?”
“你們這些臭男人……”天市咬牙切齒,她在聽香樓里做琴姬,對男人的積怨之深已經(jīng)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了。
“哎,明明是你纏上來,要說我是你夫婿,你是我小娘子的,怎么還能怪到我頭上來?”姚阡陌一臉無辜地攤手,“娘子,你說話要講道理啊?!?p> 天市嘴角狠狠抽了抽,如果這里不是尋常人家的酒樓的話,姚阡陌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被她打飛出去了。
“太純論武還有十天開始,太純府準備如何了?”姚阡陌斜倚著窗,看向街道,那黃衣青年已經(jīng)走向了遠方。
“能夠按期進行就是了?!碧焓欣淅涞鼗卮?,并不想跟姚阡陌多做解釋,只是她又想起現(xiàn)在姚阡陌暫代了文曲的職務,她只能咬了咬牙,接著說道,“目前絕大多數(shù)門派都已經(jīng)到達煌天,在太純府各處客棧住下了。據(jù)說此次還有幾個隱世勢力也派出了門下弟子參與?!?p> “明月樓和知之府?!币淠邦D了頓,“這兩個我是知曉的,我前幾天看到明曦月了。”
“明曦月?”天市一愣,她皺了皺眉。
“她就在你聽香樓里聽你彈了一天的曲子?!币淠靶α诵?,“如果不是因為你是天市垣,明曦月很可能就已經(jīng)想要把你帶走了?!?p> 天市不語,她倒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么一個人。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明曦月又不是那個女人,她如果真想要帶你走,在天市垣大陣里,你能打得明曦月哭出來。”姚阡陌說著咬了咬手指,“好想看明曦月哭出來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