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卿的肉身已經(jīng)幾近崩朽,鮮血燃盡,引爆翳影,這種種反噬已經(jīng)讓她油盡燈枯。
她沒有打算活著回去,她只希望自己的三個弟子能活著回去,他們都還年輕,屬于他們的未來都還漫長,他們不該也不能和自己一起死在這里,這不是他們的命運。
所以在她投出翳影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生的希望。
但是那一縷縷生機匯入了她的體內(nèi),在以極快的速度修補她的肉身,使得她已經(jīng)在腐朽崩壞的傷勢終于平穩(wěn)了下來,不再進一步惡化——比起本源力量本能的釋放來,這種在人為操作之下運轉(zhuǎn)的力量,發(fā)揮得更加淋漓盡致。
柳妃卿看向了文曲身后那個青年,神色有些困惑。
他到底是誰,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力量?
柳妃卿抿緊了唇。
面具人握緊了拳。
翳影的虛影已經(jīng)變得很虛淡了,但是面具人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的勝算,那個人已經(jīng)部分掌控了本源力量,這里的地利將會發(fā)生轉(zhuǎn)變,再拿不下來,就只有撤退了。
面具人吐出了一口氣,將真氣運轉(zhuǎn)提升到了極致,神圣長河終于沖破了翳影的阻擋,再度向著文曲沖擊而去。
這一次,文曲沒有再擋在姚阡陌的身前,而是被一股力量拋了開去,姚阡陌則依然坐在原地,連眼皮都沒有睜一下,就像是對已經(jīng)到了身前一尺的神圣長河全然不覺。
神圣長河再進分寸,天上日月驟然消失,出現(xiàn)在了姚阡陌的身周,環(huán)繞著姚阡陌轉(zhuǎn)動著,散發(fā)出一股神秘悠遠的氣息。
面具人驟然色變。
上當(dāng)了。
那個人融合這片天地的速度極快,他只怕早就和這片天地融合了,他一直都在示弱,為的就是要引誘自己全力出手——一旦自己全力出手,自己再想要走,可就沒那么容易了——就說眼前那條神圣長河,他現(xiàn)在要怎么收手?
他若是強行收招,這一招的反噬力道他吃下了,還想要怎么逃?
他若是不收招,就要與對方來個硬碰硬,但是對方已經(jīng)取得了此地的本源力量,在這片天地里,對方的力量就是比自己強,更何況對方還是流沙淵妖主,雙方相輔相成,這里就是不可戰(zhàn)勝的存在,自己要怎么贏?
在那一瞬間,面具人終于感到了絕望,多年的謀算,就這么功虧一簣了嗎?
他的大愿,真的永遠無法達成了嗎?
不!
既然我輸定了,那就一起死!
面具人的眼中顯露出了幾分瘋狂,他體內(nèi)的真氣在此刻完全失去了約束,如同根本不管下游是否會決堤就完全打開了水閘的水庫一樣,將畢生所積蓄的所有力量,全部向外宣泄而出,在他身周累積得越來越多,氣勢越來越兇狂,以至于導(dǎo)致整個空間都徹底扭曲變形,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它本來應(yīng)有的面貌。
姚阡陌站起了身,那條神圣長河在血色日月的阻擋之下,無法再靠近他分寸,他只是冷冷地看著面具人最后的瘋狂,沒有任何要出手阻攔的意思,他將柳妃卿和柳妃卿的三名弟子都拉扯到了自己的身后,而至于白衣,他看都沒有看一眼,又不是死了,自己不會走的嗎?
白衣眼中的玄色已經(jīng)退下了,那個怪物已經(jīng)縮回了白衣的靈臺之中,他看向姚阡陌的目光充滿了怨恨,卻也充滿了無可奈何,只能自行到了姚阡陌的附近,看著那個準備拼死一搏的面具人,不說話。
“你不擔(dān)心嗎?”文曲終于問道,全靠姚阡陌為他注入的生機,他緩過了一口氣來。
“有什么可以擔(dān)心的?!币淠暗鸬?,他微微一抬手,那朵盛開的花便隨之落入了他的手中,化為了一朵可以簪在鬢角的簪花,精巧可愛到了極點,似乎曾經(jīng)是某位女子的飾物。
姚阡陌看著那朵簪花,沉默了片刻,才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倒沒有想到,胡佩弦的本源力量會寄居在這朵簪花之上。
所謂人心妖心,終究不過都是凡心啊。
“結(jié)束了?!币淠拜p聲說著,身周環(huán)繞的日月裂紋消散,血色退卻,同時迅速地向外擴張而開,沖撞在了那條神圣長河之上,徑直將那條神圣長河攔腰斬斷,切成了一條條細小的支流,在烈日的曝曬之下,徹底煙消云散。
更有一抹抹盎然綠意自大地之下不斷涌起,將面具人包裹在了那一抹抹綠意之中,使得面具人外放而出導(dǎo)致空間畸變的氣場也頓時平和了不少。
那綠意在汲取面具人的力量,面具人越是釋放,那綠意就越是鮮艷,甚至還在不斷向外擴散,眨眼之間便蔓延過了姚阡陌的腳下,向著更遠處的荒漠蔓延了出去,使得整片大地都被茵茵綠草所覆蓋。
隨著所有力量的散去,面具人瞪大了充血的眼睛,滿是不甘地看著姚阡陌,一股股鮮血順著他的手臂和衣衫不斷的滴淌下來。
“蒼火,哪里來的?”姚阡陌慢條斯理地問道。
面具人發(fā)出了一陣沙啞的笑聲。
“不想說,沒關(guān)系?!币淠邦D了頓,“柳掌門,飲冰,你們現(xiàn)在都瞎了對吧?”
文曲嘴角抽了抽,反倒是柳妃卿淡淡地答道:“沒瞎,重傷昏迷。”
姚阡陌點了點頭,向前一步,來到了面具人的身前,他伸出了右手,掌心之中有一朵血紅色的妖異花朵,眼中更有血色閃現(xiàn),他一掌拍在了面具人的眉心——他要強行把面具人的魂魄都拉出來,這樣,所有的一切都將無所遁形。
貓捉耗子的游戲,他已經(jīng)玩夠了。
但是當(dāng)姚阡陌的右手拍打在面具人眉心的瞬間,面具人眉心驟然浮現(xiàn)出了一道神圣的金色的符文印記。
那道印記散發(fā)著一股古老神秘的氣息,即便是姚阡陌,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印記。
姚阡陌在那道印記之上感覺到了一絲不妙,他毫不遲疑地抽身便退,幾乎就是同時,那道印記之中所蘊含的力量全部釋放了出來——那力量根本就不是向外的,而是向內(nèi)的,它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徹底摧毀面具人的魂魄,讓人根本無法攝取他的魂魄追蹤他的來歷。
好一個防患于未然。
姚阡陌冷笑了一聲,掌心那朵血色之花瘋狂旋轉(zhuǎn),一縷縷血色散發(fā)出一股股讓人心神不安的氣息,無論是柳妃卿還是白衣都只覺得心神悸動,魂魄不穩(wěn),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正在牽扯著自己的魂魄,要將自己的魂魄拉出體外一樣的。
一縷縷神圣的金光從面具人的身軀之中爆綻了出來,徹底吞沒了面具人的身形,那光芒刺眼無比,讓人根本無法直視,哪怕是姚阡陌也只能暫時避開視線,但是好在他掌心之中的血光瘋狂蠕動向了那面具人的身軀之中,硬是從那無可阻擋的血光之中沖開了一條裂隙,鉆入了面具人的體內(nèi)。
“啊——”
面具人發(fā)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嚎,哪怕他已經(jīng)做好的必死的準備,但是被那血絲侵入肉體的痛楚卻還是使得他忍不住叫出了聲,他只覺得自己的魂魄正在被撕裂,撕成萬千的碎片——就像是一幅畫一樣,無盡的裂紋出現(xiàn)在了這副畫上,陽光從畫的地面照射進來,使得每一條裂縫都滲透出神圣的金光,繼而從畫卷之上剝落,燃燒,化為灰燼。
有一只血色的手則正在收集著這些剝落的畫卷的碎片,要趕在它燃燒殆盡之前盡可能多地收集這副有著重要意義的畫卷。
終于,隨著陽光越來越熾烈,這副畫卷甚至不再是剝落碎片,而是整副畫卷都猛地熊熊燃燒了起來,熾烈的火焰讓人難以承受,哪怕是那只手也有些經(jīng)受不住這火焰的炙烤,只能被迫收回。
姚阡陌將收回的血光凝聚在了掌中,他微微合掌,那朵血花隨之湮滅,他看向了面具人,在那神圣光輝的映襯之下,面具人的身軀正在緩緩地化為灰燼。
他最終還是沒有能夠知曉面具人的真實身份,不過他并不介意,因為至少,那毀滅面具人的印記就足以證明一點,面具人絕對不是一個人在策劃這些陰謀——如果他就是唯一的幕后黑手,那他有什么必要拼上毀掉自己的魂魄,也要遮掩自己的身份呢?
他雖然沒有能夠完全拖出面具人的魂魄,但是卻還是強行撕扯下了一些碎片,那些碎片幾乎都被那印記散發(fā)的氣息所涂抹,導(dǎo)致僅有的一些記憶也無法讀取,但是好在在這些碎片的邊角處,還有有那么一些畫面沒有被印記的氣息所涂抹掉,使得他掌握了一些信息。
在某個幽暗的密室之中,面具人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那里,在那模糊的記憶碎片之中,姚阡陌還依稀看到了其他的身影,只可惜再深一步的記憶就徹底消失了,根本看不清,也自然不知道剩下的身影到底有幾個,又分別是什么模樣,甚至連聲音都聽不到。
姚阡陌能夠肯定的就是,那個幽暗的密室位于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