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落廢墟的中央是一處水源的遺址,五丈見方的蓄水池里已經(jīng)落滿了隨著風(fēng)沙飄來的沙粒,如果不是因為沙粒與土壤的質(zhì)地天差地別,也根本無法辨認(rèn)出這里曾經(jīng)是蓄水池。
按照姚阡陌對荒人的認(rèn)知,沙漠戈壁中的居所必然是緊隨著水源的,這蓄水池想必曾經(jīng)也有過一汪泉眼,只是隨著歲月流逝,地氣變遷,水源也漸漸干涸,因此這個村落也就隨之荒廢了。
“你把水池里的沙土都挪開?!?p> 白衣狠狠瞪了姚阡陌一眼。
“那么兇做什么?”姚阡陌委屈巴巴地說道,“反正來都來了,對于你來說,都是一件小事,順便幫把手怎么了?”
白衣冷哼了一聲,咬牙道:“老子又不是你的奴隸,憑什么你吩咐什么,老子做什么?”
姚阡陌輕輕咋舌道:“哎,又來了,你怎么這么麻煩啊,就不知道我天生就怕麻煩,幫我省省事嗎?”
白衣只是冷笑。
“好吧,你要是樂意在這里干耗時間那就干耗吧?!币淠靶÷曕洁炝艘痪洌自诹怂嘏?,開始用雙手去掬沙土,捧起一抔便傾倒在身后,又去捧下一抔。
白衣明知道姚阡陌是在做戲,但是越看姚阡陌捧泥沙的模樣就越是惱火,他恨不得將姚阡陌的腦袋給擰下來當(dāng)球踢——這個人不去當(dāng)戲子真是可惜了,不然當(dāng)世名伶,這個人一定是榜上有名的。
姚阡陌捧了十幾抔后便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隨之輕撫胸口,以扭捏的腔調(diào)輕聲說道:“哎,這世上的男子果然都不懂得什么是憐香惜玉,就這樣看著我做如此重活也沒有一點表示……”
白衣被姚阡陌惡心得實在夠嗆,他冷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再加一滴精血,老子幫你?!?p> “哎,罷了罷了,我還是自己親力親為吧,苦命人哪里能勞您大駕,實在是有勞您費心了,感激不盡。”姚阡陌泫然欲泣,又轉(zhuǎn)身去捧沙土。
白衣咬著牙不說話,就默默地看著姚阡陌不斷捧土,他越看越是惱火,最后終于忍不住了,道:“這份情你給老子記著,遲早要你還的?!?p> 姚阡陌頓時蹦起了身,笑瞇瞇地到了白衣的跟前,伸手將手上沾染的沙土在白衣的身上抹得干干凈凈,才笑嘻嘻地說道:“你早說啊,不就少了很多事情了嗎?”
姚阡陌說完話,就很是自覺地退開到了一邊去。
白衣冷哼了一聲,上前一步,他緩緩?fù)鲁隽艘豢跉猓硇挝⑽⑾鲁?,如同之前潛逃進(jìn)出黑牢時一般遁身入地,在大地之下顯露真身將那些沙土一口吞盡——然而令人尷尬的卻是,他的身軀沉入沙土不過到了腰際便驀地停了下來,就好像他的腳下踩到了什么無法穿透的東西一樣。
白衣皺了皺眉。
他并沒有感知到地下有什么東西,或者倒不如說在他的感知里地下其實一無所有,但是卻的的確確有什么東西莫名地阻礙了他沉入大地之下,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割裂了他與大地的聯(lián)系——這讓白衣難免驚愕萬分,這怎么可能?
姚阡陌雙手籠在袖子里,耷拉著肩,笑瞇瞇地看著白衣,倒是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反倒是有些理所當(dāng)然地輕聲自語道:“哎呀,果然是這里。”
“你這是什么意思?”白衣低罵了一聲,想要抽身回到地面,然而地下之前那股之前阻礙他下沉的力量卻又在此刻阻礙他上浮,就好似是他整個人浸沒在水中,而水卻又在這瞬間凝固成冰了一樣。
“別掙扎了,掙扎不出來的?!币淠暗f道。
“你他娘又算計老子?”白衣忍不住怒罵,自己怎么就撞上了這么個災(zāi)星,自從遇到這個人以來,就沒有一件好事,自己被這個人給吃得死死的,就好像一點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哪有這樣欺負(fù)人的?
“這黑鍋我可背不起?!币淠袄@著白衣走過了一圈,“我只是請你幫忙把這些沙土給挪移開,可沒讓你遁入大地去干這件事,所以責(zé)任不在我?!?p> “老子……”白衣咬緊了牙關(guān),他擔(dān)心自己是撐不到姚阡陌重新凝聚精血的那一天了——因為在那之前,自己很可能就會忍不住宰了姚阡陌,去他娘的精血,自己忍了他很久了!
“別急,沒事?!币淠鞍矒岚滓?。
“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斷界屏障。”姚阡陌回答道。
斷界屏障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陣法,因為這種陣法內(nèi)外就好似是兩個世界,所以稱之為斷界,而它又有阻礙出入的作用,因此又冠以屏障二字,合稱斷界屏障。
云霧山的那塊“仙人至此絕”石刻其實也是斷界屏障,只是它的姿態(tài)更加溫和,絕大多數(shù)人到了“仙人至此絕”所見到的景象就是山巔盛景,并無異常,那塊石刻之后,便是茫茫云海,哪怕是太師頂?shù)男拚咭埠茈y發(fā)現(xiàn)其中奧妙——因為它與尋常陣法不同的是它幾乎毫無波動可言,更不會引起地氣異?!驗橹嗡牧α縼碜杂诒桓魯嘣诹硗庖粋?cè)的另外一個世界,一個陣法之中的世界。
如胡佩弦那種大妖的真身如果只是隨隨便便埋在地下的話,根本不可能藏匿這么漫長的歲月,所以荒人當(dāng)初埋藏胡佩弦真身的時候加了一個斷界屏障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進(jìn)入斷界屏障的途徑基本可以分為兩條,受控制者許可而進(jìn)入的人,另外一條則是憑借自己強(qiáng)大的修為,強(qiáng)行破開斷界屏障的阻礙,闖進(jìn)去。
姚阡陌的修為還不夠強(qiáng)行破開斷界屏障,不過好在他有鑰匙——姚阡陌從袖中取出了之前被朱嘉收走的那只香囊,便有一道白光從香囊之中一躍而出,環(huán)繞著姚阡陌,發(fā)出了一陣清脆的長鳴,正是李源交給姚阡陌的雀屏白羽。
白衣直勾勾地看著姚阡陌手中的香囊,目光之中不免有些貪婪。
“看什么啊,沒看過乾坤袋啊,看也不給你。”姚阡陌收起了乾坤袋,微微一揮手,雀屏白羽劍身隨之一顫,劃出了一道白光,徑直向下劈入了沙土之中,頓時,水池中的積沙緩緩流動了起來,繼而迅速地將白衣和姚阡陌都吞入了其中,那些流沙將二人緊緊包裹著,使得二人的視野只剩一片黑暗,卻并沒有給二人造成任何的不適,反倒是真的如同流水一樣輕柔。
片刻過后,那包裹著二人的感覺瞬間消散,二人的視野也漸漸恢復(fù)了過來,此時他們已經(jīng)不在那個廢棄的村莊里了,而是站在一條小溪之中——只是那小溪之中緩緩流淌的溪水是一股股散發(fā)著濃烈血腥味的粘稠液體。
而西方天空中高懸的那一輪明月也散發(fā)出了詭異的血紅色,而在東方的天空中,則高懸著一輪與之對稱的血紅炎陽。
姚阡陌雙手籠在袖中,瞇著眼看著那一輪血色的日月,不禁微微咋舌。
“這里是……”白衣覺得胸中有些憋悶,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使得他覺得他的呼吸都變得極其不順暢了,反倒是他體內(nèi)那只怪物似乎……有些躁動不安。
“別問那么多,聽我的話行事?!币淠暗f道,關(guān)于這是一只天師頂修為大妖真身的秘密,還是多藏一些時間得好。
天空中高懸的血色日月是胡佩弦的雙眼,流淌的血色的河流是胡佩弦的血脈,而他腳下所踩的大地,則是胡佩弦的血肉——所有的一切,都是胡佩弦的真身所顯化而成,而就在這胡佩弦的真身所顯化而成的世界里,藏匿著胡佩弦的真身——主宰著這個世界的,最根本的力量——誰要是找到了這股力量,誰就能夠反過來掌握胡佩弦的真身,而這股力量一旦被摧毀,那也就意味著胡佩弦真身的崩潰。
焦灼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那是這個世界對闖入者的警戒,同時也是這個世界現(xiàn)在狀態(tài)的體現(xiàn)——它的狀態(tài)很不好,在經(jīng)過那么多人的肆意摧殘之后,這個世界距離崩潰只不過剩下一步之遙了。
“帶我去戰(zhàn)場。”姚阡陌對著血色日月輕聲說道,他現(xiàn)在是流沙淵的主人,這里也是他的主場,哪怕他不可能如胡佩弦一樣輕而易舉地取回這副真身,但是至少,讓它們給自己指指路,去往封存胡佩弦真身的核心之地。
血色日月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在日月的表面,出現(xiàn)了一道道斑駁的裂紋,有更加粘稠的血色從那裂紋之中滲透出來,將日月暈染得血色更濃,使得天空與大地的血色氤氳也更濃了起來。
有淡淡的血色霧氣從大地之下滲透了上來,使得姚阡陌的視野迅速地收縮,很快就只剩下了眼前不過一兩丈的范圍,卻唯獨是天空中血色日月變得更加清晰了——或者說,看起來,就像是血色日月靠近了他們幾分,變得更大,所以也自然就更清晰了一樣。
血色霧氣之中驀地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他距離姚阡陌不遠(yuǎn),就站在姚阡陌前方一丈的位置,他背對著姚阡陌,面孔卻詭異地正對著姚阡陌,那個身影向著姚阡陌招了招手,似乎是在吸引姚阡陌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