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萬魔血獄的入口有三處,姚阡陌只知道一處,那就是聽香湖,這也是為什么天市會在聽香樓的原因,她將通往萬魔血獄的入口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這樣至少就沒有人能夠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進入萬魔血獄了。
姚阡陌第二日一大早就到了聽香湖畔,懷抱古琴的天市早就已經(jīng)在此等候了,她瞥了姚阡陌一眼,一聲不吭,走上了湖畔小碼頭上系著的那只小舟。
姚阡陌也跟著上了小船,他很識趣地操起了小船的槳,微微推動,便使得小船于平靜的湖面之上泛起,二人也如同早起至此游玩的游人一般,泛舟湖中,好不自在。
姚阡陌控制著游船繞著聽香湖轉(zhuǎn)過了三圈后,天市才驀地起身到了姚阡陌的身邊,開口:“給我。”
“好嘞。”姚阡陌把船槳遞給了天市,自己則笑瞇瞇地坐到了船頭,剛將手伸向天市放在舟中的古琴,天市就已經(jīng)開口:“拿開你的臭手?!?p> “看看嘛,看看又不會壞?!币淠拔卣0椭邸?p> 《太純志異錄·兵卷·奇部》所錄,奇兵譜序第九位,古琴風(fēng)去來。曾經(jīng)屬于一位樂道奇人,其后此人身殞,風(fēng)去來被太純府束之高閣,直至天市出現(xiàn),此琴自鳴,被天市招來,便成為了天市的武器。只是天市鎮(zhèn)守天市垣,幾乎從不出手,也無人知曉這風(fēng)去來到底有什么神通異能,因此姚阡陌多少也有些好奇。
天市根本懶得理會姚阡陌,只是自顧自地泛舟湖上,由此進入萬魔血獄其實需要穿透一處陣法,那自然對如何泛舟是有頗多要求的,要不然每日泛舟聽香湖上的游客那么多,萬魔血獄早就亂成了一鍋粥了。
天市為了隱藏進入萬魔血獄的手法,自然在正確的手法之中夾雜了許多掩人耳目的方式,姚阡陌也沒有刻意去記,萬魔血獄這樣的鬼地方,他其實當(dāng)真不愿有太多的牽扯,那其中的因果太多,一旦沾染上,只怕是一輩子都別想洗掉了。
在約摸半個時辰之后,空氣之中漸漸地彌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湖面上也漸漸升騰起了一道道淡淡的水霧,使得天地都籠罩在了這片壓抑的血色之中。
隨著血腥味的彌漫開來,水霧也洇染上了一層淺淡的血色,那血色使得姚阡陌的視野進一步下降,很快他們就置身于茫茫血霧之中,根本看不清方向,只能聽到劃船的“嘩啦”聲響,而即便是那聲響,也仿佛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回聲而不是從小船旁傳來的一樣。
姚阡陌沒有帶青霜來,他把青霜留在了客棧里,萬魔血獄這種地方對于鬼物來說太過危險——那血腥之氣極其勾起人的嗜血欲念,讓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鬼物本就是執(zhí)念強于理智,自身隨時都有被自己內(nèi)心的強烈執(zhí)念所吞噬的危險,如果再由這些血腥從外界勾起他們的欲念,他們幾乎很難自持。一旦青霜完全沉淪,姚阡陌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就一定能將青霜拉回來,所以他只好不冒這個風(fēng)險。
其實別說是青霜,就算是姚阡陌自認(rèn)道心通透,無掛無礙,不拘泥于任何表象之人處身于這血霧之中也快感到隱隱的不快,心中就好似是有一頭惡蛟試圖翻卷起滔天巨浪。
然而這還不是萬魔血獄的最深處,誰也不知道萬魔血獄的最深處到底是什么模樣,因為從來沒有人去過,人們所能做的就是死守住萬魔血獄的大門,不讓萬魔血獄深處的東西逃入人間——也許有一個人知道,可惜的是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
小船向著血霧的深處緩緩前行,很快,血霧的深處就又傳來了一陣凄厲的嘶吼,就好像是正在承受世上最痛苦的刑罰的犯人一樣,每一聲都令人頭皮發(fā)麻,不自覺地起一身冷汗,就好似正在承受折磨的是自己一樣。
“哪怕不是第一次來,也還是覺得真是可怕?!币淠熬従?fù)鲁鲆豢跉?,他不得不佩服老天師的心性之強韌,坐鎮(zhèn)此地百年,竟然還能守得自己心境不失,不愧是被譽為煌朝天下第一人的大人物。
“砰——”
小舟好似撞上了什么東西,發(fā)出了有些沉悶的聲響,就此停下。
姚阡陌從船頭下了船,腳下傳來了軟綿綿的觸感,那是一種好似是踩在活生生的肉體上的感覺,綿軟,充滿彈性,讓人心中有些難以言喻的悸動。
“跟著我?!碧焓斜鹆孙L(fēng)去來,也下了船,她微微拂動風(fēng)去來的琴弦,隨著清靈聲響,有一縷縷風(fēng)自姚阡陌的發(fā)絲之間吹拂而過,給這個沉悶壓抑的空間帶來了幾分清新之氣,讓姚阡陌多少是松了一口氣。
天市每走幾步,就要撥動琴弦,維持身周清風(fēng)不斷,才能逼散一些侵蝕過來的血氣,避免自己沾染太多的血霧,導(dǎo)致自己也被腐蝕。其實論心性,她的心性的確不如姚阡陌堅韌,哪怕因為天市垣大陣的加持,她修為能夠硬扛一部分,但是若要讓她不持有風(fēng)去來護體就在這血霧之中前行,她是萬萬做不到的。
越是向著血霧深處前行,那凄厲的哀嚎就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天市不得不加快了撥動琴弦的速度,隨著她玉指不斷撥弄,一陣陣淙淙琴音自她指下如溪水潺潺而出,雖然輕柔,卻是實實在在地抵消了傳來的凄厲哀嚎,將那哀嚎對人心性的影響盡力地控制了下來。
又約摸走了有一炷香的時間,一片朦朧黯淡的血污深處突然出現(xiàn)了一點璀璨的光亮,那光亮就好像是夜空之中的皓月一樣,雖然遠(yuǎn)遠(yuǎn)不如赤日強烈,但是卻也無法被遮蔽,反倒因為其輕柔,給人一種安心之感。
姚阡陌看著那一點淡淡的光輝,微微瞑目,神情有些恍惚。
“怎么?”天市皺了皺眉。
上一次姚阡陌來此的時候,似乎就很留意那盞燈,如今又露出了同樣的神情,這多少讓她覺得有些怪異。
姚阡陌微微搖了搖頭,和天市加快了步伐,向著那光亮走去。
隨著他們靠近那一點光亮,血霧開始漸漸地變淡散去,哀嚎之聲也開始減弱,天市的壓力頓時便小了不少,雖然她的臉色也開始有些發(fā)白,但是好在她還撐得住,只是精力有些耗損罷了,離開之后只怕得好好歇息幾日了。
血霧漸漸散去之后,姚阡陌的視野也就不再受阻,地面終于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他腳下踩著的的確不是泥土,而是某種正在緩緩蠕動的東西,好似他們此刻是踩在某個未知的生命體上一樣的,但是他們卻又無法從這個東西身上感知到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跡。
而在視野的盡頭,那一點光亮也徹底暴露了出來——那是一盞懸掛在木桿上的燈籠,沒有把手,小巧可愛,散發(fā)著淡淡的熒光。在那木桿之下,盤坐著一名須發(fā)皆白卻依然面色紅潤的老人,長發(fā)與長須都已經(jīng)與他潔白如雪的衣物融為一體,垂落在了地上。
那就是姚阡陌此行要拜訪的對象,煌朝九霄君之首神霄君,萬破云。
太純府有九天君的尊號,是為九位坐鎮(zhèn)大九州的修為高絕的平妖士準(zhǔn)備的,很多人都以為九天君的尊號已經(jīng)是最為尊貴的尊號,但是其實不然。在九天君之上,還有地位更為超然的九霄君,同樣各自坐鎮(zhèn)大九州之一。
與九天君不同的是,九霄君雖然絕大多數(shù)也出自太純府,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有過司任九天君的經(jīng)歷,但是他們并不是由太純府冊封,而是由煌朝帝王正式冊封,從這種角度來講,九霄君的身份其實是比太純府九天君還要高一個級別的存在,他們雖然隸屬太純府,但是卻并不受太純府節(jié)制,反而有著調(diào)用太純府人力的權(quán)限。
在職責(zé)上,九天君與九霄君也各自不同,九天君負(fù)責(zé)明面上的事務(wù),他們需要處理許多隱患,他們各自都有要對抗提防的對象,必要的時候,他們需要親自上陣,參與戰(zhàn)斗。九霄君雖然也同樣有著各自對抗提防的對象,但是他們不僅僅身處暗處,他們終其一生也未必就會與他們提防的對象交手——也沒有人會去期待九霄君在他們的職位上出手。
因為九霄君鎮(zhèn)守的從來不是什么妖族大妖集結(jié)而成的妖域,或者邪道的聯(lián)盟這樣的一股勢力,而是一些被稱為“秘境”的、至今都充斥著各種謎團的神秘之地——比如萬魔血獄這樣的地方。不過萬魔血獄也的確算是最為特殊的一處,其他的秘境雖然神秘,但是卻幾乎都處于不活躍的狀態(tài),只要不自己找死,其實大可不必過于緊張。
比如丁勉曾想要打開的龍墓通道就是西北方向的一處秘境,由景霄君鎮(zhèn)守,在龍墓的另外一端就是丁勉素未謀面的故鄉(xiāng),被丁勉稱為“圣域”的神秘異界,只是龍墓閉鎖,從無人往來,丁勉也是因為五十年前的一樁意外才從他的故鄉(xiāng)來到了神州。
萬魔血獄是所有已知的秘境之中唯一一個處于長期活躍狀態(tài)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是無盡血氣外泄,因此自古以來,就有一座大陣死死壓著萬魔血獄,確保萬魔血獄的安全。除此之外,在萬魔血獄內(nèi),由九霄君中公推最強者繼承神霄君稱號,鎮(zhèn)守此地,在外,則有三垣守護,除此之外,還有煌天城的四象大陣,八極大陣,一層疊著一層,就怕萬魔血獄出個差池。
神霄君睜開了眼睛,哪怕年事已高,但是他雙目依然清澈透明,如同溪水一般一眼可見內(nèi)心,哪怕只是初次相見,都不禁得會產(chǎn)生幾分信賴親近之意。
神霄君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來,他站起身,向著姚阡陌微微揖手:“小友,久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