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魂飛魄散

　　那只好看的手搭在了女尸的肩頭，輕輕地一拍，那具女尸便“砰”的一聲，轟然跪倒在地，使得整座停云閣也跟著顫了三顫。

　　“咯咯咯——”

　　女尸腹中發(fā)出一陣怪笑，女尸腹部的裂口變得更大了，另外一只小手剛剛探出，姚阡陌就從墻后走了出來，一手抓住了女尸腹部的裂口，猛地將裂口一捏合攏在了一起，笑瞇瞇地說道：“既然那么喜歡呆在娘胎里，那就多呆一會，急著出來干什么？”

　　姚阡陌說著話，右手微微一抬，指間已是捻了一道用朱砂畫了符文的符紙，將符紙貼在了女尸腹部的裂口處，這才松開手，雙手抱在胸前，退后了兩步，歪著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尸不說話。

　　女尸鼓起的腹部如同波浪一樣瘋狂地起伏著，但是那條可怖的裂口卻始終沒有裂開，而也因為這條傷口的合攏，一直被汲取的怨念也終于得以受到青霜的控制，使得青霜緩過了一口氣。

　　“第二次。”姚阡陌向著青霜豎起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咧嘴瞇著眼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白牙，“還差一次?！?p>　　“姚阡陌，你算計我！”青霜憤怒地咆哮道，她早該想到的，姚阡陌就是為了讓自己開口求他，他早就已經(jīng)到了，只是為了等著自己開口求他才沒有出手！

　　“哪有的事情?！币淠坝行┪?，“我又沒辦法讓你開口求我?！?p>　　“你！”

　　方才收起怨念的青霜在此刻又兇相畢露，渾身怨念翻騰而起，剛想要匯聚成為一股怨念的潮流襲取向姚阡陌，姚阡陌卻已經(jīng)退到了青霜的身邊，他伸手在青霜的頭上輕輕地拍了拍，輕聲道：“好了好了，乖，別生氣，生氣了可就不好看了。”

　　青霜一愣，旋即冷笑著：“反正你生得好看，勻我一勻不就好了么？”

　　“哎，臉這種東西，哪里能隨便勻的呢。”姚阡陌又委屈了起來。

　　青霜翻白眼，懶得理會姚阡陌。

　　姚阡陌這才笑瞇瞇地瞥向了那些倀鬼。

　　那些倀鬼被姚阡陌這一瞥頓時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伏在地，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捂住那個人的眼睛和耳朵，封閉他所有的感官，如果有絲毫的差池，我讓你們魂飛魄散，連倀鬼都做不了?！币淠暗f道。

　　那些倀鬼隨之瘋狂點頭，哪怕它們都還是那具女尸的倀鬼，但是此刻它們卻都擺脫那具女尸的控制，在實質(zhì)上成為了姚阡陌的倀鬼。

　　姚阡陌重新站在了那具女尸的身前，他的右手搭在了女尸的頭頂之上，隨之將手抬起，從女尸頭頂引出了一道乳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有著與女子一般的面容，只是有著生動的神情，盡管那是一張因為痛苦而扭曲到了極點的臉。

　　姚阡陌這才將手放下，雙手負(fù)在身后，看著那道漂浮而起的魂魄，笑吟吟地不說話。

　　那道魂魄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愣愣地看了姚阡陌許久，才緩緩地向著姚阡陌深深一揖：“多謝公子救晚瀾于苦痛?！?p>　　“那只老鬼現(xiàn)在就在你的體內(nèi)，你想要怎么處置？”姚阡陌問道。

　　晚瀾一愣，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肉體，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絲強(qiáng)烈至極的憤恨，但是卻很快就被她壓制了下去——她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她很清楚此刻站在自己跟前的這個人有著多么大的能耐，自己如果應(yīng)對錯了哪怕一丁點，都可能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所以晚瀾搖了搖頭道：“全憑公子吩咐。”

　　“如果我說，我要把你喂給它呢？”姚阡陌嘴角微微一挑，晚瀾猛地抬起頭，她瞪大了眼睛，垂落的雙手之間已經(jīng)凝聚起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還裝嗎？”姚阡陌冷哼了一聲，“我清楚你做了什么，所以老實點，沒必要裝，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p>　　晚瀾抿了抿嘴唇，雙手之間的血腥氣終于還是消散了，她有些泄氣地低下了頭：“公子請說?！?p>　　“誰給邵老鬼出的主意，當(dāng)初是誰捕捉的你？”

　　“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的男人，他修為深厚，我不是他的對手，他擒住了我，還在我的骨骼上刻下了鎮(zhèn)妖符。”晚瀾咬牙切齒地說道，“他這才把我送給了邵先云，讓邵先云把我?guī)У搅诉@里，成為他的……”

　　晚瀾咬緊了牙關(guān)，神色變得極度猙獰可怖，有一縷縷怨念不斷地升騰而起。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二十一年前。”

　　“二十一年前嗎……”姚阡陌微微蹙眉，旋即道，“邵先云的眠穴在哪里？”

　　“地勢復(fù)雜，難以描述，但是我可以帶你去?！蓖頌懻f道。

　　姚阡陌輕輕笑了笑，柔聲道：“我勸過你的?！?p>　　青霜的嘴角微微一抽，下一刻晚瀾的魂魄便如同風(fēng)中殘燭一般驟然明滅，晚瀾發(fā)出了一陣痛苦至極的尖叫——那是晚瀾從沒有承受過的痛苦，哪怕是被作為爐鼎，封存在尸體之中，任那只鬼胎汲取本命真元也遠(yuǎn)沒有這樣苦痛——與這樣的痛苦比起來，她甚至寧愿魂飛魄散。

　　“我告訴公子！”晚瀾慘聲回答道，隨著她這一聲大喊，那痛苦才驟然消逝，明滅的魂魄才終于再度穩(wěn)固了下來，“進(jìn)入牛角溝，一直往東十里，會有一條小溪，順著小溪前進(jìn)大概三里的距離，就能看到小溪的水面之上倒映著一棵并不存在的柳樹，邵先云的眠穴就在那棵柳樹的倒影里?！?p>　　“嗯?！币淠拔⑽㈩h首，“是門口的那十個人將你制服的吧？”

　　晚瀾臉色慘白地點了點頭，她遲疑了片刻，才有些不確信地說道：“我將此事從頭告之公子吧？”

　　“哈，那不如我來說，如果有錯的地方，你再來糾正我，如何？”姚阡陌輕笑道。

　　晚瀾愕然，但是還是點了點頭，她哪里敢違逆眼前這個看起來溫和可親，實際手段狠辣凌厲之人的意思？

　　她終于回想了起來，之前她被邵先云控制的時候，她曾探出過窗外去魅惑人心，結(jié)果反過來差點被對方給魅惑，從這停云閣里掉下去——那個人正是眼前人。

　　也正是因為這個人突然闖入行云閣里，直奔之前的那三人，才迫使邵先云收手不敢趁機(jī)殺了那幾人。

　　眼前這個人實在太過詭異了一些。

　　“邵先云自知壽數(shù)有限，渴求長生，有人給了他一個歪主意——那就是找一個女妖，通過某些詭異手段，讓女妖懷上他的骨肉，將他的魂魄一點點地轉(zhuǎn)移到他的骨肉之中，從而避免被排斥。這樣，當(dāng)他的肉身腐朽，死去的那一刻，他的骨肉落地，他以死人的魂魄，人妖混血的肉身重新降臨于世，能夠享有妖族的壽元，從而達(dá)成長生。”

　　“那個銀面人捕獲了你，將你送給邵先云，條件就是邵先云要在他指定的地方做這件事。他在這里一呆就是二十余年，直到你終于有了邵先云的骨血，這個計劃也就繼續(xù)進(jìn)行了下去?！?p>　　“你很聰明，你知道如果任由邵先云的新肉身在自己體內(nèi)成長，他遲早會將你吸干而死，甚至連你的魂魄都會成為他穩(wěn)固魂魄的補(bǔ)品，所以你一咬牙，一狠心，干脆先自盡了，這樣鎮(zhèn)妖符也就對你徹底無用了。”

　　“你的自殺讓邵先云措手不及，他魂魄已經(jīng)撕裂，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將會加快衰朽而死，但是他沒有辦法，因為他不是計劃的制定者，他只能提前進(jìn)入下一步，讓他的子孫借著下葬你的名義，將從你腹中挖出的那具鬼胎抬去本該成熟之后的他寄身的眠穴，寄希望于這能夠給他爭取一些時間，同時他送出了信息，希望當(dāng)初那個銀面人能夠幫他解決這個困局。”

　　“他沒有想到的是，你雖然自盡，但是卻利用某些方法保存下了自己的魂魄，化為了厲鬼，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fā)，為的只是徹底摧毀邵先云的計劃，讓他付出代價。邵先云急匆匆地將鬼胎送去了眠穴，你也一路尾隨，找到了邵先云的眠穴，在他的子孫離去之后，你進(jìn)入了邵先云的眠穴，將他的鬼胎從眠穴之中拖了出來，甚至將眠穴也摧毀。”

　　“在那之后，你帶著滔天的怨恨回到了邵家老宅，你顯露出了你的真身，你在這里讓邵家的人自相殘殺，讓他們帶著怨恨死去，從而能夠讓你更方便地攝取他們的魂魄，將他們煉制成為倀鬼?！?p>　　“你起先的時候還能克制自己的殺心，沒有讓其他人察覺你的存在，但是后來殺性卻越來越重，以至于將三個與此無關(guān)的青年殺死了兩人。你以為你能夠平安無事了，但是你沒有想到，就在幾天前，有十個人帶著邵先云的那具鬼胎來找你，他們制服了你，將邵先云的鬼胎重新封回了你的肉體之中，并且把邵先云的剩余的其余魂魄融合進(jìn)了鬼胎之中，以你為爐鼎來重新孕育這具鬼胎。”

　　“他們離去之前，為了保護(hù)邵先云的鬼胎，還設(shè)下了停云閣的陣法，阻止外人進(jìn)入，讓邵先云也能夠在此如魚得水，擊殺來犯者。他們離開了，然后自殺在了邵家老宅之外，而你就此再度失去了自由，直到我將你解救出來?！?p>　　晚瀾緊閉著嘴唇，一直一語不發(fā)，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憑什么知道那么多的，但是他說的基本都沒錯，自己根本就沒有什么需要糾正他的地方。

　　“你說，我怎么處置你好呢？”姚阡陌突然問道。

　　晚瀾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全憑公子吩咐?！?p>　　“即便我要讓你魂飛魄散？”姚阡陌微笑道。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fēng)?！蓖頌懹行┙^望。

　　“哈，雖然你犯下了一些錯誤，但是你終究也已經(jīng)死了，罪魁禍?zhǔn)赘辉谀恪！?p>　　晚瀾愕然地看著姚阡陌，愈發(fā)覺得眼前人有些古怪，不像是她曾經(jīng)見過的任何一個平妖士。

　　“你要放我自由？”晚瀾試探著問道。

　　“那你也太天真了一些吧?！币淠盁o奈一笑。

　　晚瀾一愣，她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能夠如那個女鬼一樣追隨在這個人身邊，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你的怨恨我收下了，生界的恩仇都放下去，踏上去往幽界的道路吧?！币淠拔⑽⑻?，之前那枚為青霜擋下肖成業(yè)劍氣幻影的那塊玉佩落在了姚阡陌的手里，一縷縷怨氣被迅速地從晚瀾的軀體之中剝離而出，匯聚入那塊玉佩之中，使得玉佩愈發(fā)瑩亮，而晚瀾的影像則逐漸地清麗動人，也逐漸地變得模糊起來。

　　“晚瀾多謝公子?！币呀?jīng)近乎完全透明的晚瀾向著姚阡陌深深一揖，徹底消散。

　　一直不說話的青霜終于忍不住說道：“我還以為你有收女鬼當(dāng)侍女的特殊癖好呢?！?p>　　“那也要她能生得如你一般好看才是?！币淠靶α诵?，看向了那還在起伏不定的女尸腹部，咧了咧嘴，“邵老鬼，不錯啊，借胎還魂，借的還是妖胎，看起來，這個給你出主意的人對此很有研究嘛?！?p>　　“可惜啊，有的人還是太蠢，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么貨色，什么樣的方法都敢嘗試?！币淠暗哪樕怀粒粽{(diào)之中也帶上了幾分凜冽的殺意，“邵老鬼，怎么樣，我們做筆交易吧，你告訴我那個人的真實身份，我發(fā)誓，姚阡陌絕不動你一根毫毛。”

　　女尸腹部驟然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后，才有一個甕聲甕氣的老人的聲音響起：“小的確實不知道那個人的真實身份，那個人他只是告訴了我這樣可以長生不死……”

　　“嘿，長生不死？”姚阡陌滿是嘲諷地重復(fù)了一句，他這才揭開了貼在女人腹部的符文，任由一個滿是血污的嬰兒從女人腹部的裂口之中鉆了出來，那個嬰兒無比怨恨地看著姚阡陌，只是下一刻他就猛地發(fā)出了一聲哀嚎，有一道渾濁得，根本看不清模樣的魂魄從嬰兒的體中飄出，從輪廓來看，那是一個成人的魂魄。

　　“你說過，不動我一根毫毛的……”魂魄發(fā)出了沙啞的嘶鳴，做著最后的掙扎。

　　“對啊，我可沒有動你一根毫毛。”姚阡陌很平靜地說道，“直接攝了你的魂魄，讓你魂飛魄散，哪里動了毫毛了？我可是以誠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