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城門口掛了許多彩綢燈籠,夜色中許多孩子歡快的嬉鬧聲傳得很遠(yuǎn),風(fēng)塵仆仆的年輕人牽著一匹紅鬃大馬緩緩步入城中,其英俊的面容不禁引來許多女子大膽的注視。
年輕人對此顯然已經(jīng)習(xí)慣,微笑著向許多姑娘點(diǎn)頭致意,仿佛熟識。只有馬背上趴著的少女不住揶揄道:“師父呀,咱們不論走到哪里,總不缺想做我?guī)熌锏墓媚锇 !?p> 少女極美,燈光下紅撲撲的臉蛋所吸引的目光全然不比她師父要少,縱然旅途勞頓也蓋不住那雙眼睛內(nèi)里的光芒。
“不再睡了?”年輕人溫柔地問道。
“嗯……”少女揉揉眼睛輕聲應(yīng)答,這一個月的奔波可是快叫她悶死了,如今正趕上如此佳節(jié)慶典,若是再睡豈不是太虧了。
“我——身騎——白馬——”
悠揚(yáng)婉轉(zhuǎn)的戲腔如同這秋日的風(fēng)一般飄飄然直上九天,映襯著頭頂遍布星空的彩焰,真可謂人間盛景正當(dāng)時,火樹銀花不夜天。
“哇!”少女眼中滿是驚艷,抬頭凝望著絢爛的夜空,隨即便縱身從馬上躍下,興致勃勃地去玩了。年輕人寵溺地笑笑,牽著馬跟在她身后。
……
說回集市之中,這一頭不等莫小姐連忙要回避,那邊已然有一陣吵嚷傳來,原來那黑衣少年竟不知何時已然望見了她,心中歡喜之下,一時不慎與那位節(jié)度使公子韓佑撞個滿懷,手上一應(yīng)紙錢、干糧類的雜物灑了一地。
“瞎了你的狗眼!”
陪在韓公子左右的王家大少王京山當(dāng)即勃然大怒,一腳將黑衣少年踹翻在地,定睛看清對方模樣后不禁怒意更甚:“真少爺我的晦氣,怎么是你這腌臜潑才?”
一旁節(jié)帥公子韓佑本來與眾人談笑正歡,忽然遭人沖撞心中本就有著火氣,看王京山模樣似乎還識得來人,頓時生出幾分好奇,問這是何人。
“殿下有所不知……”見韓佑有所疑惑,王京山忙恭敬地回身稟告。
如今天下的情勢,一州節(jié)度使無異于此方王侯,似他們這些人為了奉承,哪管所謂的稱呼是否越權(quán)、是否合乎禮法!
原來眼前的黑衣少年名喚林深,乃是城外義莊已故的林老頭收養(yǎng)的棄兒,在林老頭死后便一人過活。在那種地方住著,難保身上不會染上什么不潔之物,叫他撞上了,不是晦氣是什么?
“原來如此……”韓佑微微點(diǎn)頭,抬手撣了撣胸前,掃了地上惶恐的少年一眼,輕描淡寫地笑了笑,隨意擺了擺手。
看他動作,左右侍衛(wèi)當(dāng)即會意,公子這是讓他們將這不開眼的倒霉鬼當(dāng)街打死,除一除這道晦氣。
“殿下,此處畢竟人多眼雜……”王京山雖然懂得門道,卻一時忌諱此處情勢,畢竟自家父親治下的城鎮(zhèn),當(dāng)街發(fā)生命案總是大大的不妥。
“呵呵……”不想韓佑卻是冷冷一笑,根本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王京山也不好繼續(xù)勸說,只無奈地笑了笑,隨后噤聲。
往來熱鬧的街市間諸多的民眾原本游樂正歡,佳節(jié)意濃,卻忽然從此間傳出聲聲驚呼,嘈雜不已,引來無數(shù)民眾圍在沙石橋邊,眼看十幾名兇神惡煞的侍衛(wèi)得了命令,全然不顧人群喧囂,雨點(diǎn)般的拳腳便接連落在黑衣少年瘦弱的身軀上。
可憐那黑衣的少年還未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便遭到這一頓痛打,倉促之間只能拼命護(hù)住頭部蜷作一團(tuán),隨著沉悶的拳打腳踢聲青石路板上也漸漸有了血跡
當(dāng)街行兇!人們雖然不認(rèn)得領(lǐng)頭的韓佑是何許人也,但卻熟識本鎮(zhèn)長官的獨(dú)子王京山,縱是他也要如此恭敬,那年輕人的身份該是何等恐怖?一時間不論有心還是無心的路人皆是多番思量斟酌,竟無一個敢于上前出聲制止。
漸漸地少年瞳孔之中早已沒了神采,無力地探著手去摸索似乎是在求救。那本就天生殘疾的右腿極為駭人地扭曲著拖在身后,全然沒了人形,滿街的鮮血觸目驚心。
“太過分了!”
橋上莫家小姐本是要躲那人,此刻眼見他幾乎快要被打死卻又勃然大怒,當(dāng)即便要沖上前去。
“妹妹……”周家小姐吃了一驚忙將她拉住,厲聲地告誡那可是節(jié)帥公子,不能招惹的人物!
莫小姐大為不忿,當(dāng)即掙開了她的手,怒聲道人命關(guān)天,豈能眼看著如此慘劇而無動于衷?
周小姐嘆了口氣,直道終究她還是年紀(jì)太輕,許多道理都不懂,人命亦是有貴賤的,何苦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去觸本州節(jié)帥公子的霉頭?
“同是活在世上,哪有貴賤之分?”
對她此話莫小姐卻是不能認(rèn)同,朗聲反駁之后頭也不回地沖入人群去了。
見她意氣用事,周家小姐焦急地喚了一聲后,只得懊惱地跺了跺腳快步追上去。幸而她趕到時那丫頭還未做出什么傻事便被一名年輕公子攔住了,這不是別人,正是莫小姐一母同胞的兄長莫亦銘。
“哥哥你讓開!”莫小姐大喊。
莫亦銘卻是搖搖頭:“我不能任由你胡鬧?!?p> “胡鬧?”莫小姐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話:“我去救人也是胡鬧?平日里先生可沒這么教過你?!?p> “書上的道理,終究只是書上。”莫亦銘仍舊搖頭,他深知自己這個小妹的性子,若是讓她胡來,家族便要有大難。
“是啊妹妹,你就聽你哥哥一句勸,不要使性子?!敝芗倚〗愦藭r也追了上來,頓時也來勸她。
莫小姐說不過他們二人,強(qiáng)闖過去又是不能,立時又急又氣,紅了一雙眼睛。
長街之上滿地的鮮血,黑衣少年緊捂著自己扭曲的右腿,面色無比猙獰。韓佑則是面帶冷笑,緩緩地抬腳踩在少年顫抖的手掌上,縱是如此他竟然仍未討一聲饒,喚一聲慘。
“生得下賤,更要多一些眼色,少爺今日心情不錯,你若是磕上兩個頭,便放過你?!?p> 韓佑此刻出了氣,忽然覺得若是真?zhèn)€弄出人命恐有損節(jié)帥府聲明,頓時只道若是林深肯低頭便饒他一死。
沉重的喘息聲中,黑衣少年強(qiáng)忍著疼痛抬起頭,雙唇微顫死死地盯著韓佑。不知怎地,瞧見少年眼神的一剎韓佑只感覺難受極了,仿佛那是一匹兇悍的惡狼在注視著自己,叫他汗毛豎立,只覺渾身一陣陰冷。若不是雙手受縛,他相信這家伙會毫不猶豫的撲向自己!
霎時間這位節(jié)度使大人的公子大為盛怒,怒的是自己竟然在這少年眼神的注視下竟生出了一絲恐懼,堂堂節(jié)帥公子竟會被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嚇???
“卑賤的東西,你找死!”
想起平日父帥與兩位兄長時常詬病自己的怯懦,韓佑立即破口大罵,渾身陣陣冰冷的同時殺心大起,劈手便奪過一名侍衛(wèi)腰間彎刀,毫不留情地一刀向這少年當(dāng)頭斬下。
明晃晃的彎刀閃著寒光,黑衣少年被血水迷糊的眼睛只能看著刀鋒毫不留情地落向自己頭頂,沒有半分反抗的力氣。自始至終他都沒想到一次輕輕的碰撞會為自己招來如此大禍!
“哎呦!”圍觀民眾盡皆苦著臉叫了一聲別過頭去,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這年輕的公子竟真敢當(dāng)街殺人,尋常百姓,誰敢看如此一場血腥?
“滾!”
說時遲那時快,忽然傳來的一聲嬌喝打破了此間夜色的寂靜,始作俑者的韓佑只感到手上傳來一陣巨力,精鑄的彎刀竟被人生生折斷,若非他有些功夫底子,恐怕要吃虧。
紅衣飄搖,眉目如畫,襯著這城中的夜景,集市上無數(shù)的人險些以為這是九重凌霄之上的仙子下得凡來。
“這世道果然是怪了,人命比紙薄,人心似妖魔!”突然出現(xiàn)的紅衣少女淡淡地望著韓佑,那兩截斷裂的彎刀正抓在她手中。
突遭阻隔,場中韓佑本是大怒,然而猛然抬頭看見這美麗的少女,卻又不禁呆了片刻,隨即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