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過公交車嗎?”其中一個蓄著小胡須,雙眼賊有神的漁民問孩子們。
孩子們都搖頭。
“我前不久去廣州玩了一趟,在那里就見過這么長這么大的公交車。”這漁民用雙手大致比劃了一下,“這種車跟著電線走,到站才停?!?p> “哇,不是柳州車嗎?比柳州車大很多嗎?”幾個孩子互相看了看,真覺得太新奇了。
他們長這么大了,只知道最高檔的車叫柳州車。而且平常是沒機會坐到柳州車的,別說小孩了,有些大人活到現在都還沒坐過。只有家里條件還不錯的,到了過年的時候上縣城置辦年貨,因為太遠了只能咬牙花錢拼車去。
“比柳州車大了好幾倍呢,人在里面可以走動,也可以站著。”漁民告訴他們。
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還想再聽他繼續(xù)說下去??墒菗屔獾内w叔叔和張阿姨不耐煩了,他倆一致地擺手要趕他們走。對他們這樣的生意人來說,這群小孩跟蒼蠅差不多,煩人得很。
“叔叔,再給我們講講唄?!睆堄忻卓隙]聽夠,這群孩子里面數他最有好奇心。
不過漁民們都是大人了,靠岸也不是來玩的,是為了補充日常生活所需物品。在被趙叔叔和張阿姨搶著遞上煙之后,這些漁民們就都跟著他倆走了,不理這群小孩了。
空氣中飄散著煙味。
幾個小孩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雖然很不情愿卻也無可奈何。林芳芳脾氣比較暴躁,氣得啐了一口。
“不就是請抽煙嘛,有什么了不起?!秉S忠杰更是憤憤不平,抱怨了起來。他那小眼睛一轉,鬼點子就上來了。他雙手分別抱住張有米和林芳芳,壓低聲音說,“我回家一趟,你們倆掩護我?!?p> 張有米二人猜到他的主意,林芳芳興奮地點頭,表示完全贊成。張有米卻搖頭了,他不同意。
“沒事,我爸出海還沒回來?!秉S忠杰看著張有米,拍著胸保證。
張有米說,“你就不怕你爸再狠狠揍你一頓嗎?”他知道黃忠杰是想偷他爸爸的煙,這不是找打嘛。
黃忠杰從小被他爸爸教訓過多少回,他自己完全記不住了。他爸爸性格瘋癲,經常前一秒還笑著,下一秒就黑著臉。小孩子都很怕他,就跟怕張有米的媽媽劉珠花一樣。向來有個說法,“男的黃四波,女的劉珠花”,損的就是他們倆性格奇葩。
“昨天我爸喝了酒才跟瘋了似的,今天他肯定不會打我。因為已經沒錢買酒了,哈哈。”黃忠杰笑哈哈的。
林芳芳擔心那些漁民呆不久就要離港了,催促著黃忠杰趕快行動。
這時,張?zhí)煨闩軄斫袕堄忻?,說他媽媽也來碼頭了,在到處找他。
“要不你別去了,趕快找你媽媽吧?!绷址挤紘樀冒胨?,他實在太怕張有米的媽媽了。
“芳仔,我們走。”黃忠杰不管三七二十一,說著就跑起來。
林芳芳跟著他跑了。
張有米來到碼頭,竟然撞到了剛剛上岸的黃四波。他穿著一身連體的水衣,笑得滿臉都皺皺的。張?zhí)煨闩滤愕美线h。
“小米米,今天怎么沒跟我們家忠杰一起玩?。俊甭狘S四波的說話語氣,這會兒還算正常。
“四舅,我正想找忠杰一起玩呢?!睆堄忻椎膵寢尭S四波是堂表兄妹,所以從小他就叫黃四波四舅。
“你看,今天我撈了這么多大魚大蝦,夠我一頓酒錢了吧?”黃四波大笑。
張有米一聽,想起剛剛回家偷煙的黃忠杰,直替他擔心起來。
他媽媽劉珠花對他管得很嚴,不讓他隨便跟別人說話。一看到他在跟黃四波聊天,她立刻走過來。
“黃四波,你干嘛呢?”劉珠花一把將兒子扯到自己身后護著,好像黃四波是會吃了她兒子似的。
“我干嘛?跟小米米說幾句話都不行嗎?”黃四波看不慣自己的這個堂表妹。其實,他就沒看得慣誰。
張有米恨不得自己手里有個東西,能馬上發(fā)訊號通知黃忠杰趕快撤??墒擎?zhèn)上唯一有電話機的地方是港務局,他跟小伙伴進去玩過一次,見識過那東西。
“你去找忠杰,說他爸爸今晚有酒錢了。”張有米悄悄地對張?zhí)煨憬淮馈?p> 黃四波一看他們這親熱勁,打趣道:“喲,這小子厲害啊,這么小就懂得談女朋友?!?p> 劉珠花氣得瞪大雙眼,罵他,“神經病?!?p> 黃四波對這個妹妹一點也不客氣,取笑她,“瞧你這雙驢眼,丑死。”
劉珠花最忌諱人家嘲笑她的眼睛,因為實在是被說得太多了,心里多少是自卑的。自卑伴隨著暴怒,她朝黃四波吼道,“瘋子,你干嘛不早點喝酒喝死?!?p> 倆堂表兄妹吵起架來,一點也不留情面。真是多難聽的話,都明目張膽地罵了出來。
碼頭人很多,出?;貋淼哪腥撕团?,還有剛剛靠岸的外地漁民們,聽著他們的吵鬧,覺得像是在看戲,很好笑。笑一笑,然后身上的疲憊也減輕不少。
罵聲、笑聲、說話聲,種種聲音都落在海浪的節(jié)拍里。
“你回家,去做作業(yè)。”劉珠花叫兒子張有米回家去。
可是張有米看到旁邊那擔鹽,便說:“媽,我替你去賣鹽吧。”
“我用得著你幫我賣鹽嗎?你趕快回家去做作業(yè)?!眲⒅榛ㄒ荒槆烂C地說。
看到有臉生的外地漁民經過,她趕忙挑起膽子,欲追上去。
“需要鹽嗎?”她跟在人家后面問著。
張有米怔怔地注視他媽媽的背影,看到那漁民沖她擺擺手,“不用?!?p> 張有米不禁心疼他媽媽。
媽媽默默地轉身,看到兒子還站在那里,生氣地說道:“趕快回家去?!?p> “哦?!睆堄忻拙従忁D過身,朝著家的方向跑去。
想起媽媽每天都不分日夜地挑著一擔鹽出門,還經常遭來別人的閑言碎語。因為他媽媽脾氣實在太硬,即使在賣鹽,也不肯對別人說一句好話??墒沁@么多年,她一直是靠著這擔鹽,一點點地承擔著家里的主要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