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
顧文瀾神色凝重地放下手中的信件,眸光隱含深意地瞥向竇硯離,詢問道:“竇公子,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距離楚崇賢出事,還有幾個月,雖然她強勢干預(yù)了欽差人選,令章惟宿無法陷害楚崇賢,但是說實話,顧文瀾的心一直靜不下來。
一些事情脫離了原來的軌跡,絕非好事。
紫萱上前給顧文瀾滿上茶水,茶杯空空,綠綺則端來云片糕,原是小二他們飯菜都上齊了。
竇硯離支著下巴,光潔的臉龐因斜輝反射,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面殼,絢爛又迷人,卓然出眾,仿佛遺世獨立的仙人一般。
顧文瀾卻無興趣欣賞美男子,只就扯高了嗓子,再次質(zhì)問:“竇公子,你不想對我解釋什么嗎?”
一個商人,縱然是天下第一首富,可無論如何也不會手眼通天到插入朝廷漩渦中。
除非,這個人圖謀不軌,另有所圖。
顧文瀾的神情多了幾分猜忌與謹(jǐn)慎。勿怪她小人之心,實在是這個家伙出現(xiàn)的時機有點不湊巧,當(dāng)時的初遇也不是很愉快,如此心機深沉、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她不得不打起二十分的精神應(yīng)付他。
似是察覺到顧文瀾投注過來的懷疑目光,竇硯離微微笑了,端起茶盞,輕輕一吹,緩緩開口說:“四小姐,我們是合作伙伴,不是嗎?”
從一開始,明碼標(biāo)價,她助晉陽公主一登九五,他報答她的救命之恩。一切都清清楚楚,涇渭分明。
無論是誰,都不會質(zhì)疑其中真假。
可是,他們之間的合作,并非簡簡單單的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
顧文瀾不解他為何讓她輔佐晉陽公主的原因,自己心懷顧忌,而他又何嘗沒有秘密,不愿告訴她。
終歸是——
兩個有心人的互相試探、猜測。
“合作伙伴?”顧文瀾捏起一塊云片糕放入口中,咽下吞咽后,眼神里帶了幾分譏笑,“竇硯離,我還沒有忘記你一開始塞給我的假玉佩。如果我上了當(dāng),把它拿去九福齋典當(dāng),怕不是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此話一出,竇硯離頓時抬頭,嘴唇一抿,波瀾不驚的眼神中,仔細(xì)一看便可看出暗藏殺機。
顧文瀾不為所杵,牽了牽嘴角,繼續(xù)道:“竇硯離,我們之間各有秘密,還不信任彼此,充其量就是暫時走在一起的盟友,而非剖心置腹的好伙伴。我可不想大業(yè)未成,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這番話說得不可謂不嚴(yán)重,饒是從容淡定的竇硯離,也不免被帶上幾分怒氣。
“顧文瀾,”竇硯離站起身來,穿著女子裙式的他依然光彩耀人,環(huán)佩作響的流蘇時不時碰撞在一起,美如冠玉,墨絲三千,眼如點漆,任憑誰見了,都要說一句“清秀佳人”。只是眼前男子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看,眉宇間的陰郁之色硬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我們之間的賬,不是你想要劃清界限就可以畫的干干凈凈的。別忘了,”竇硯離瞇了瞇眼,嘴角勾勒出一抹譏諷的弧度,“顧家、邵家,還有楚崇賢、皇后娘娘那邊,都是你想要保護(hù)的,不是嗎?我讓你精心學(xué)武,爭取打敗邵徹,并非危言聳聽,也非糊弄了事,你……”
“竇公子還真是幽默,”不等竇硯離把話說完,顧文瀾率先打斷話,“我自然明白我們的交易是無法斷開的,你有意天下,我庇護(hù)親人,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老天爺安排你我二人相遇,既然不是打算點鴛鴦譜,那就只能是互利共贏的盟友了。方才是我失態(tài),抱歉了?!?p> 顧文瀾一貫?zāi)芮苌欤热桓]硯離打聽到楚崇賢的消息,再怎么說也是她的恩人,這番道謝之言,顧文瀾說的頗為痛快與誠心。
見顧文瀾如此,竇硯離原本陰郁的心情,更加不痛快了。
親兄弟明算賬,他們之間算得太清楚,明顯對面這位小姐壓根就沒有把他當(dāng)做自己人。
呵呵!竇硯離心里冷笑一聲。
“楚崇賢的消息,我已經(jīng)送到了,不再多言,你自己看著辦,還有,”竇硯離撇過頭去,神情冷漠,恢復(fù)了顧文瀾記憶中高傲無情的晦溟公子姿態(tài),“我明日就會離開,有什么事情,可到九福齋找我?!?p> 九福齋是平城最大的一所典當(dāng)鋪,這家當(dāng)鋪什么都收,即便是一枚不起眼的針,照收不誤,但相對應(yīng)的押金就高,如果無法按照要求上交一定的贖金,那么以后就不要想著去九福齋繼續(xù)典當(dāng)東西了。只要被典當(dāng)?shù)臇|西被九福齋收了,那么賣出去的價格必然高昂。
九福齋之所以有名,不僅僅是規(guī)模大、什么都收的做派,也與它的一件傳聞有關(guān)。
當(dāng)年,建安帝的姑姑,也就是沁水大長公主曾經(jīng)跑來這里典當(dāng)東西,卻被九福齋掃地出門,形容狼狽。事后,沁水大長公主居然也沒有對這家當(dāng)鋪進(jìn)行打擊報復(fù)手段,也是看掉了一堆人的下巴。
要知道,沁水大長公主出了名的不好惹與蠻橫囂張,但凡誰得罪了這位大長公主,下場必然不好。當(dāng)然,除了走了狗屎運的邵家,被建安帝看重收納保護(hù),其他人可就沒有這等好運氣,不被沁水大長公主弄得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九福齋一直在平城里相安無事地做生意,為什么會趕走沁水大長公主?而且大長公主也不想著報復(fù)這家當(dāng)鋪。
種種謎團(tuán)下,九福齋儼然成為了平城權(quán)貴百姓心目中最不能得罪的地方。
方才顧文瀾用九福齋試探竇硯離,她以為竇硯離會矢口否認(rèn),卻不想,人家直接光明正大地承認(rèn)他乃九福齋幕后的主子了。
顧文瀾眸光幽幽,面上平靜,“嗯,我曉得了?!?p> 竇硯離有些興致闌珊,原本還以為顧文瀾會有其他什么反應(yīng),不料對方竟是平靜如斯。
“你的存在……我會好好打掃干凈的?!?p> ……
次日,顧文瀾身邊的三等丫鬟因得罪了四小姐,被四小姐責(zé)令管家還她自由身,掃地出門,不再收入丞相府。
竇硯離本就在丞相府默默無聞,若不是當(dāng)時被顧文瀾救下,大約也無太大的關(guān)注度。
如今她收拾衣服走人,府內(nèi)眾人自然是毫無反應(yīng)。
紫萱綠綺敏感地發(fā)現(xiàn),自從那個丫鬟走了,四小姐就有些魂不守舍了。
不出竇硯離所料,太子楚崇賢于江南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入了建安帝的耳朵中。
御書房
端坐紫檀木太師椅子上的黃袍男子眉頭緊鎖,面容嚴(yán)肅,周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濃濃的低沉氣息。
在御書房守著的宮娥內(nèi)監(jiān)們瑟瑟發(fā)抖,抖如篩糠,垂首斂目,生怕天子一氣之下,拿他們?nèi)鲆啊?p> “哼!好端端的太子,怎么會不見了?”建安帝臉色陰沉,看著加急送來的奏折喃喃自語。
太監(jiān)總管,也就是一品掌管太監(jiān)常利群著黑袍蟒紋,紅線勾勒,比低等太監(jiān)的青衣高貴了不少。布料乍看一下不起眼,卻是用珍貴的云嶺錦制成,一看就知道深受帝王器重。
此時,常利群緩緩走入御書房中,端來一杯參茶,低聲說道:“皇上,先喝杯茶養(yǎng)養(yǎng)神,別氣壞了龍體。”
“哼!朕如何不氣?”建安帝邊喝茶,邊抱怨道,“辛銳鋒是怎么照料太子的?太子人生地不熟,再怎么樣,也不可能飛出江南。眼下江南人心惶惶,災(zāi)情嚴(yán)重,假如太子出了事,雙重打擊,那些人就算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朕砍的?!?p> 說到最后,天子儼然是帶上了幾分殺氣。
建安帝膝下皇子眾多,但論哪個皇子最得建安帝寵愛的,毫無疑問就是這位皇太子楚崇賢了。
正如晉陽公主的出生打破了那些流言蜚語一樣,楚崇賢的出世,直接讓即將而立的建安帝,終于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個皇子。
如此一來,建安帝還能不喜歡這個孩子嗎?更不用說,邵皇后與邵家的兩重因素影響下,楚崇賢只會更得君心。
只是,隨著天子的年紀(jì)漸漸大了,皇子公主的數(shù)量增多,建安帝的這份欣喜激動,才稍稍微減退,但也不改對楚崇賢的器重愛護(hù)。
畢竟,第一個皇子,總歸是最有感情與具有特殊意義的。
常利群笑道:“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有皇上愛惜,神靈庇佑,想必太子在江南那邊不會出大事的。再怎么說,太子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儲君,大大小小的災(zāi)禍都遇見過,總不至于去個江南,就要折戟沉沙吧?”
這席話,也唯有跟隨建安帝多年的心腹太監(jiān)常利群敢說。
建安帝聞言,冷笑一聲,“老三的動作越來越多了,先是穆將軍,再是章惟宿,他該不會以為朕是瞎子,不知道誰在背后搞小動作吧。”
作為一國之君,建安帝對幾位皇子一視同仁,并不會弄差別對待出來,只是幾位皇子年紀(jì)一大,心思也就跟著多了起來。
“常利群,去宣晉陽公主來御書房一趟?!苯ò驳酆鋈幌逻_(dá)了這道旨意。
“是。”
弦月暮離
差不多要去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