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睜開眼,便看到一輪明月。
沒了霧霾塵埃遮掩,月亮看起來亮得離奇。
嗯?不對,這個大小……羅浮伸手比劃了下,得出結(jié)論。這個月亮是比現(xiàn)實要大兩圈。
再看周遭,在月色下,林木葉片上都仿佛鍍了層銀光。
也難怪,游戲嘛。如果一到晚上就黑漆漆,那真沒法玩,只能把月亮設(shè)計得大一些。
羅浮坐起身來,發(fā)現(xiàn)周遭有一些水跡,水跡周遭還有一些小爪印,像是小型動物喝水留下的。
起身查,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得到的第一身裝備,也就是現(xiàn)在穿的這身月白長袍上,也被踩了幾個梅花腳印。
與青石上細(xì)碎的爪印不同,身上的這些完全像是大型貓科動物的爪印。
羅浮悚然。想起有些游戲的設(shè)定。
——只要不是在安全區(qū)下線,在其他區(qū)域下線等同于掉線,人物角色還是留在游戲中。
留在游戲中的角色會不會碰到危險,這就要看運氣了。
羅浮下線時,月亮還沒這么亮。如今月色中天,照亮了下山的路……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你們繼續(xù)喝,我走了……”羅浮沖著山林揮手,背著粗布包裹就溜了。
羅浮離開后不久,第二波做完“入門任務(wù)”的玩家也到了山崖邊。
“沒路了?”
“有繩子!”
“……?。。?!”
“居然是半截繩子,混蛋設(shè)計師??!”
幾個玩家你壓我我壓你跌在崖下,手腳抽抽半天爬不起來,不由罵罵咧咧。
……
游戲設(shè)計師平白為羅浮背了黑鍋,羅浮是半點不知。
此時他已然出了山林,道路逐漸開闊,周遭林木有砍伐修剪的痕跡。
再往前,是一個岔路口。
岔路口上是簡易的木牌,左邊指向?qū)懼熬友映恰?,右邊指向?qū)懼板\州”。
羅浮沒著急走,而是就地坐下,用劍把舊衣裁成方方正正的幾塊。
路邊長著一種靛藍(lán)色的植物,羅浮將它碾碎,用樹枝蘸著它的汁液,在最大的一塊布上畫出一個方塊,上寫“九儀宮”。
然后繼續(xù)往下畫,畫出山徑的簡略走向,直到畫到岔路口。
將路標(biāo)依樣畫上,羅浮這才把布料卷起收好。
既然游戲不提供地圖,羅浮就自己來。
玩過那么多戰(zhàn)略生存游戲,羅浮對繪圖技能熟門熟路。
月色如銀,天遠(yuǎn)路長。
卷軸是空白的,但是劍法羅浮在九儀宮已然記住了。
于是他邊走邊拿著劍比劃。
在九儀演練時是一招一式照著圖畫慢慢模仿的,現(xiàn)下根據(jù)記憶來,羅浮有意加快速度,從滯澀到流暢,再到純熟。特別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兩式,越比劃越有感覺。
這么練的話,回到現(xiàn)實說不定也能成為高手呢。羅浮胡思亂想著。但是很快他便知道不可能了。
隨著劍式純熟,體內(nèi)似乎有一股熱流,沿著握劍的手傳到了劍上,在月色下呈現(xiàn)出一層淡淡的流光。
……呃,現(xiàn)實的話,練十年也沒有這種特效的。
羅浮被自己的胡思亂想搞樂了。
九儀一脈,以武入道。
在宣傳動畫里,提到過這八個字。從劍法招式,由外自內(nèi)淬煉筋骨,生成內(nèi)力,大約就是九儀的練功方法了。
這個游戲沒有等級。
羅浮也是對游戲規(guī)則有了一點領(lǐng)悟。沒有等級,但是有熟練度!雖然熟練度不以具體數(shù)值顯示,但是顯然是有的!
路,很長。
天際已然泛白,居延城還沒到。
羅浮憤憤地一劍揮出,削在了旁邊的樹上。中途他依約下線了兩次,得知齊雁三那邊卻是有了一些收獲,說是本拳譜,此時齊雁三應(yīng)該也在荒漠里練拳呢。
一路走來,羅浮越發(fā)覺得,這個游戲空曠得可怕。虛擬角色扮演游戲這么不吃香了?論壇里明明很多人的!
……殊不知,玩家們都想盡辦法往繁華地帶跑,只有他,往荒漠千里尋親。
在天色亮起來后,羅浮終于看到了人。
兩個人。
兩匹馬。
從他身邊飛馳而過,濺了他一身土星子。
“等等??!”羅浮氣沉丹田,大喊一聲。
好不容易看到的人,可不能就這么讓他跑了。
兩匹馬呼哨一聲人立而住,然后邁著小碎步回來了。
羅浮這才看清,馬上的兩人一個身著白袍,背著個用棉布包著的平板大方塊,另一個人著粗布短打衣裳,背著個大大包裹。
“會下棋么?”白袍人問。
“會?!绷_浮大言不慚。
他認(rèn)出了白袍人背上背的,是個棋盤。雖然圍棋他只是跟著動畫片學(xué)了點皮毛,但是五子棋他是專精?。?p> 白袍人二話不多說下馬,在路邊青石上擺正棋盤拿出棋子。
“猜先吧。”
“等等?!绷_浮叫停?!澳闶钦l?我是羅浮?!?p> “東海謝琉純?!?p> 一聽就是NPC無疑了。再看那揪木棋盤,蛤碁棋子,更是讓羅浮確認(rèn)了自己判斷沒錯?
東海,荒漠。用膝蓋想也知道距離多遠(yuǎn),就是不知道這個NPC大老遠(yuǎn)跑來干嘛。至于下棋……為了能和NPC有交流,下刀子也得下啊。
“我們不下圍棋,換一種下法?!绷_浮開始詳細(xì)地講解五子棋規(guī)則?!啊紫任逍沁B珠者勝!”
謝琉純:“好?!?p> “哈哈哈嗝,哈哈哈哈哈嗝兒~”
邊上那個粗布短打的人,顯然是個玩家。本來從馬上下來他就忙著伸懶腰壓腿活動筋骨,聽到羅浮和謝琉純講五子棋規(guī)則,笑到打嗝。
羅浮不明所以,執(zhí)黑先行。
五子棋先行者優(yōu)勢很大,羅浮執(zhí)黑可以勝過中級難度的電腦。
但是……
但是……
五十手過后……
“呃……”羅浮捏著一枚黑棋,看著五星連珠的白棋,投子認(rèn)負(fù)。
“咳,介紹一下,這位,我?guī)煾?,棋圣謝琉純?!蹦莻€玩家終于止住笑,不過肩膀還是一抽一抽的。
“你是?”羅浮問。
“我是落子無悔。害,就是因為起了這么個名字,才被棋圣看上收了徒弟。講真,五子棋的話……我早和他下過了。也就憑著開局6步必勝法平了一局,然后還被指出規(guī)則有漏洞,黑子必須有禁手什么的?!?p> “你們這是要去哪里?”羅浮問。
“居延。”謝琉純說。
“這么巧?!绷_浮笑了。
“你也是?去干嘛?”落子無悔問。
“找人?!绷_浮說。
“你是九儀弟子?!?p> 謝琉純突然說。他的目光,正停留在羅浮的劍上,所以這一句,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是。”羅浮回答。
謝琉純卻沒再說什么,收起棋盤。
羅浮跟著起身,卻突然一陣眩暈。
“哎哎小心?!甭渥訜o悔扶住了他。
“我……”羅浮覺得這眩暈感來得莫名其妙的。
“你多久沒喝水吃東西了?這個游戲雖然沒有血條,但是也是要吃東西回復(fù)的?!甭渥訜o悔說著就擰開了隨身水壺,往羅浮嘴里灌。
“我自己來……自己來。”羅浮接過水壺,喝了兩口。
之前趕路時是覺得有些饑餓口渴,羅浮還以為是自己真餓了,想著找到齊雁三再一起下線吃東西。沒想到是游戲角色需要補(bǔ)給。
沒有血條提示,倒是疏忽了。
“喏,將就吃?!甭渥訜o悔又摸出半塊又干又硬的烙餅,塞給羅浮?!拔业米呃?,后會有期。水壺送你啦?!?p> 羅浮一口水一口干糧地吃著,坐在路邊看著兩匹馬絕塵而去,突然覺得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
在這個沒法加游戲好友的游戲里,當(dāng)真是見一面是緣分,見第二面就得靠命運安排了。
命運顯然很會安排。
日色偏西時,羅浮終于到了居延城。
第一眼看到的,是個殘破石碑,上書“居延”。
第二眼看到的,就是石碑邊上那個玩家了。
落子無悔。
只見他胸前一片紅色,伏在石碑上出氣多進(jìn)氣少的。
而棋圣謝琉純卻不見蹤跡。
“你怎樣了?發(fā)生什么?”羅浮讓落子無悔平躺在地上,摁住他胸前的傷口。
“把這個……給我?guī)煾浮业剿摇甭渥訜o悔掙扎著把一件東西塞到羅浮手里,只斷斷續(xù)續(xù)說了幾個字,便在羅浮的注視下,沒了氣息。
……玩家死亡,不該化成白光消失么?
羅浮有了小小的疑問。
難道是原地復(fù)活?但是等了許久,那個玩家還是一動不動。
“……”羅浮看了看落子無悔交給自己的東西,是一個蠟封青釉小瓷瓶,有輕微墜手感,搖晃時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應(yīng)該是裝了丹藥什么的。
呃,沒接到NPC的任務(wù),倒接到玩家給的任務(wù)了。也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羅浮收好小瓷瓶,蹲下身仔細(xì)查看石碑周遭的腳印痕跡。
石碑邊上痕跡雜亂,除了腳印,還有打斗痕跡。
“嗯?”
羅浮腳上,穿著的是出生自帶的布鞋,鞋底非常薄。此時鞋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東西。
羅浮挪開腳在細(xì)沙中摸索,很快便摸出了一枚棋子。
棋子渾圓光潔,如雪如玉。對著日光,能看到棋子中仿佛年輪般一圈一圈密集的金線。
這是一種用天然貝殼打磨而成的棋子,根據(jù)年輪的密度,決定了它的價值。通常根據(jù)品階梯分為““雪印”“月印”“實用”三個級別。
而“雪印”之上,還有“金印”。
在雪印中優(yōu)中選優(yōu),從已然出眾的雪印中再做精選,集成180顆棋子,才成一盒金印。說是百里挑一并不為過。
羅浮手里的,便是枚金印棋子。
羅浮見過雪印棋子的圖片,手上這枚肉眼望去,較之那調(diào)過光照角度濾鏡拍出來的圖居然更為瑩潤。
他前不久才見過類似的。
——棋圣,謝琉純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