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邊歌邊戰(zhàn)好氣概
裨將從生,站在帥車上,看到了山頂上那一小股軍隊,他將手舉起,讓大軍頓在山腳。然后他的戰(zhàn)車躍前,對山頂大聲的通報,“本將,趙國裨將從生,你等將公子雍請出給我保護回邯鄲?!?p> 趙興站在山頂,俯視著山腳,其實山不高也不大,下面喊話上面是可以清清楚楚的聽到的,尤其這個通信基本靠吼的年代,各個都練就了一副大嗓門。從生呼趙雍為公子而不稱太子,說明這家伙的確不承認趙雍的身份。
“將軍是代表誰來接太子?是國君,是相幫?”
從生一愣,他不知道趙雍身邊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個這么樣的家伙,不過看這個家伙穿的人模狗樣的,一定是那群武裝的頭,于是仰面回答:“身為趙國裨將,當然奉國君的命令來迎接公子雍的。請這位先生,將公子雍交給我。”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趙興斷然拒絕:“先前有公子杰假扮林胡截殺太子雍,天佑太子不死,今國君病重,卻有傳聞國君欲立公子杰為君。朝局博云詭異,在沒有相幫肥義,大將軍樂池親來,我堅決不將太子交出。從將軍請回,請肥義或者樂池親來?!?p> “你是何人,竟然敢不尊國君的命令,挾持公子雍,難道你要造反嗎?”從生氣急敗壞的大聲斥責。
“造反?我保護的是太子,何來造反?但你若敢登山一步,你便是造反,我便射殺之?!?p> 這就等于雙方撕破臉了。從生看到山上的那個家伙死硬到底的架勢,知道事情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時間緊迫,當機立斷:“包圍土山,殺光——”頓了一下之后:“殺光土山上所有的人,不得一人逃脫?!?p> 開戰(zhàn)的戰(zhàn)鼓響了,五千趙軍立刻按照安排左右分開,將土山團團包圍。
戰(zhàn)鼓一擊,從生令旗揮舞,正面主力開始發(fā)動進攻,三十輛戰(zhàn)車呼嘯發(fā)動,向土山?jīng)_來。
車粼粼馬蕭蕭,大地顫抖塵土高揚,三千趙軍吶喊著,跟隨著戰(zhàn)車呼嘯殺來。
奔騰沖殺中,第一輛戰(zhàn)車突然崩壞傾斜,拉車的戰(zhàn)馬撲倒在地悲嘶。隨后沖鋒飛馳的戰(zhàn)車也突然紛紛傾倒翻車,一匹匹拉車的戰(zhàn)馬紛紛悲嘶倒地,而狂熱沖鋒的趙軍也紛紛抱著腳倒地哀嚎,嚴整的沖鋒陣型立刻變得七零八落,沖鋒為之一窒。
而就在從生莫名奇妙的時候,一蓬蓬箭雨如冰雹一樣連綿不絕的落下。那些倒地的,和驚慌失措的將士紛紛中箭,慘叫哀嚎替換了原先狂熱的喊殺,沖鋒的將士等于停在那里被動的接受綿綿不絕的箭雨洗禮。
自己的弓箭手,因為仰射而沒有達到射擊的距離,但卻不能再上,再上,沒有任何防護的射手,就等于上去送死。
“撤,趕緊的撤回來?!睆纳鷼饧睌牡南铝?,這可都是自己的家族武裝,這可不是國家的兵,不能損失,損失的就是自己的財產(chǎn)?!?p> 鳴金之聲響起,趙軍如潮水一樣的沖鋒,轉(zhuǎn)眼就如潮水一樣的回落。
清點一下戰(zhàn)損,三十輛戰(zhàn)車全部損毀,二百多將士殉難,而看山頂上的敵人,竟然沒有一個損失。
“是什么妖法?難道山頂上那個怪模怪樣的家伙是妖怪,是巫師嗎?”
從生跳下戰(zhàn)車,親臨戰(zhàn)場,在撥打了幾支飛下來軟弱無力的雕翎之后,他俯身看向地面。
地面上遮蔽的雜草已經(jīng)被將士踐踏,被一陣風吹過之后,他看到密密麻麻的碗口大小的坑。小坑之多,多到讓人看著就頭皮發(fā)麻。小坑之密,讓士兵每走一步,不遠不近的正好在一步的距離,讓將士的腳深陷。那些戰(zhàn)馬在這樣密集的小坑中奔馳,怎么不撅蹄?士兵在這么密集的小坑上沖鋒,怎么不崴腳?
但時間緊迫,自己從密報中得到的趙雍沒死。但這消息是從相幫府間人得到的,所以,公子杰第一時間,給了自己信符,調(diào)動他在代郡家族武裝來擊殺趙雍。相幫的大軍絕對會在呼吸之間趕到,只要相幫的大軍一到,公子杰和自己這些支持他上位的所有人的計劃,就徹底的破滅了。
進攻,不惜一切代價進攻,殺了公子雍,這是從生現(xiàn)在唯一的選擇。
春秋無義戰(zhàn),戰(zhàn)國無君子。一切都以自身利益為出發(fā)點,裨將從生為了上位,毫不猶豫的決定對趙雍,他應該效忠的主上動手。
“殺死土丘上所有的人,每一人頭一斤金?!睆纳敛华q豫的下達了命令,
四千多家族武裝,吶喊著再次向君丘上殺來。
一片片箭雨從山上射下,將一批批敵人射倒,但后面依舊有密密麻麻的的將士們吶喊沖鋒。小坑限制了他們的速度,讓弓箭增加了射擊的時間波次,讓死傷更加慘重。但他們依舊無所畏懼的沖鋒,最終,沖到了山頂。
三百趙興的領主武裝丟棄弓箭,拿起戈矛,結成陣型,開始與四面八方殺上來的敵人開始慘烈廝殺。
戰(zhàn)爭是殘酷的,慘烈的,但每一個戰(zhàn)士都是勇敢而頑強的。不管是對外戰(zhàn)爭,還是對內(nèi)火拼,并沒有因為同樣是趙人,或者可能在上一次戰(zhàn)斗中曾經(jīng)是袍澤。
長矛的鋒銳刺進敵人的胸膛,放出他們的鮮血,長戈的橫割,割斷敵人的脖子,讓他們的人頭在山坡上滾落。
整個戰(zhàn)場沒有慘叫只有廝殺的怒吼。趙人臨死是不會慘叫的,他們認為那不是武士的行徑,趙人,只有吶喊廝殺的戰(zhàn)士。
趙興在隊列里瑟瑟發(fā)抖,提著寶劍的手抖的和風中枯枝一樣。他不是因為恐懼而發(fā)抖,是因為殺人了,才變得這樣。
但放眼四周,全是人,里面的是自己的武裝,外面的是從山頭蔓延到山腳的敵人。他們吶喊著,為了敵人腦袋上頂著的一斤金而前赴后繼的沖殺。
戈矛在不大的小山四周林立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的森林,讓自己和趙雍以及三百勇士哪里也逃不出去。
現(xiàn)在的結局只有一個,殺敵或者是被殺。
“老師,殺人,第一次是很不好受的,但殺了一個之后,就不再恐懼了,反倒會讓人興奮,然后變成麻木。既然成為趙人,就要習慣于殺人和被殺,我們祖上都是從殺人和被殺里走出來的。廝殺,是我們趙人的骨髓血脈,我們必須習慣?!?p> 趙雍,拿著一桿長戈,用和他的年齡極度不相稱的冷漠和嫻熟的技法,殺死了對面一個敵人,然后還在好整以暇的教導著他的老師。
小小年紀,殺伐如此果斷,手法如此嫻熟,可見他早就將殺戮當做平常事了。
“初次殺人,難免緊張,向老師這樣的人,第一次殺人,要拿長兵器,只有和敵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殺了他,才能讓你的恐懼感大大的降低。而當你殺了第二個人的時候,你就不再恐懼,反而變得亢奮。這就是殺人犯為什么總是殺人的原因,你不要指望一個殺人犯會放下屠刀,懺悔之后成為一個謙謙君子的。”
趙興認為這個學生說的很對,于是,他撿起了地上的一根長戈,然后向遠處的一個敵人刺去。
那個敵人正在應付另一根長戈的勾刺,結果趙興的長戈就很輕松的勾下了他的腦袋。
當那個腦袋滾落的時候,趙興感覺自己的感覺果然好多了,不但顫抖在身手上消失了,就連心情也變得輕松了,更有了一種躍躍欲試的亢奮。
這種亢奮變成了興奮,趙興有一種引吭高歌的強烈欲望。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一聲出,幾百將士一起怒吼高歌:“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是正義的高歌,這是慷慨赴死的歡唱。歌聲在震天的喊殺聲中沖天而起,一唱三和直達霄漢,隨著歌聲,三百將士的戰(zhàn)斗開始出現(xiàn)了韻律,士氣疊疊高升。同樣在這歌聲中,正義得到了伸張,敵人的氣勢漸沮。他們開始猶豫,他們開始猶豫是不是殺了高高在上的太子的正義。
從生被這歌聲驚心,不能讓上面的三百來人再唱了。再唱下去,自己的軍心就散啦。自己必須反擊,他張開嘴也想唱一首歌,壓住敵人的士氣,提升自己的斗志。但張了幾次嘴,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唱什么,這個時代歌曲太少了,反反復復的就那么幾個,自己總不能學人家唱同樣的歌吧,那就落了下風了。
抓起鼓槌,猛的擊鼓。
戰(zhàn)鼓的隆隆聲,打亂了土山上三百將士的歌唱節(jié)奏,擊發(fā)了進攻將士的熱血,他們再次吶喊著決死沖鋒。
一面高歌死戰(zhàn),歌聲讓他們有了信念目標,讓他們充滿了正義感,幾百年的禮教,讓將士們知道為什么而戰(zhàn)。
趙軍也在拼死的廝殺,但他們越戰(zhàn)越氣餒,同樣的禮教讓他們心生羞愧。這不是國戰(zhàn),不是為家族而戰(zhàn),他們是在以下犯上,他們不占禮,這里的禮是禮教。
最終,正義和禮教讓他們退卻了,讓他們放棄了戰(zhàn)斗。在正義的歌聲壓住了不講禮的戰(zhàn)鼓生。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放棄了對面敵人,羞愧和茫然戰(zhàn)勝了對一斤金的貪婪,轉(zhuǎn)身向山下逃跑。
所有的人,就一起向山下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