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還有寒風(fēng)在慢慢呼嘯,襲擾著人的心緒,然而那位身著紫色狐裘的女子卻是提著燈,絲毫不懼這夜,孤身站立在道路兩旁,手里的小小的提燈被吹得東倒西歪。
她已經(jīng)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但是那面容山流露出來的神情,卻是極為享受的,仿佛這等候的每分每秒……都是幸福的。
零星的火光眨眼間就要燃盡,似乎這一次她要等待的人,還要再晚點。
不過自己不怕,不論是風(fēng)是雪,自己都永遠在這里等他。
每年的今天,那白衣的天下第一劍客都會赴約到這里決斗,已經(jīng)連續(xù)進行了四年,昔日的少年也早就成為了青年,英俊不改的面孔上,是自己無限的思念。
她在寒風(fēng)中立著,手腳冰涼,但內(nèi)心卻早就被融化,那個夏天,她知道自己的心早就屬于他了。
十指交叉并攏,那溫暖又是涌上心頭。
第一次喝酒的少年經(jīng)受不住那烈酒的強烈酒性,跌跌撞撞地走著,沿途碰碎了許多雜物,那滿臉通紅的他竟然闖進了漠古城當(dāng)時最大最繁華的青樓——不寐樓。
還記得他是那樣闖進來的,嘴里叨念著什么“千語”“小白”“非夜”,帶著滿身的酒氣,左手懷抱著酒缸,右手則握著銀白色的長劍。
他是那樣瀟灑,但是進來的模樣卻極為可笑,飲了幾口酒,便是醉醺醺地倒在椅子上。
自己當(dāng)時不過十五歲,剛剛及笄的她正盤算著該如何逃出這里。
按照不寐樓的規(guī)矩,在這里的姑娘十五歲及笄之年就該掛牌招客了,而今天剛好是自己生日,便是受了青樓老鴇的命,要在不寐樓二樓拍賣自己的初夜。
那樣的繁華地方,自己和所有幻想中想要幸福的姑娘一樣,都是打好了逃出青樓的打算……
誰不想好好嫁了?當(dāng)初誰來到這里不過是因為家里窮?誰要當(dāng)一個紅塵女子?與心愛之人白首偕老難道不是每一個女孩的夢想?
自己原本以為計劃策劃得天衣無縫,叫上了一同在這里長大的姐妹,計算好了門衛(wèi)不在的時間就是要一齊出逃……逃到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在青樓當(dāng)一個供人玩弄取樂的妓女!
懷著這樣的心情,明明已經(jīng)精心安排好了一切,但是卻還是失敗了。
因為其中有一個自私的姐妹動搖了。
那個姐妹跑得不快,要是不能快速出城,那么被老鴇抓住,少不了就是一頓毒打外加讓其天天接客……生不如死……
所以她動搖了,于是就把所有想要出逃的姐妹都賣掉了,就是為了向老鴇討要一點贖身的銀子!
于是,本來要逃跑的姐妹們?nèi)慷汲霾蝗チ?,這個時候自己站了出來,幫助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姐妹們拖住了老鴇請來的隊伍,然后,自己便是被帶了回去。
“該死的婊子,老娘養(yǎng)了你們這么久,真娘的是白養(yǎng)了,當(dāng)個青樓人有什么不好,偏偏要出去受那氣?狗娘養(yǎng)的,老娘的話半句沒有聽進去,都在喝風(fēng)呢?”老鴇在捆著自己回去的時候,惡狠狠地說著,那副模樣至今自己記憶依舊清晰。
那穿著華貴的婦人把自己的一身粉悉數(shù)拍落,然后回首來看底下腦袋的自己,微笑的模樣猶如惡魔。
她用白凈的手托起自己的腮:“喲,那些跑了的妞里就姑娘你最標(biāo)致了,現(xiàn)如今把你帶回來了,老娘還不至于吃虧……今日你就先找位老爺好好體會一下良宵的感覺吧……相信姑娘你很快就會愛上的呢……”
真是惡毒。
自己永遠忘不了那段話,因為她看到了事物的兩極反轉(zhuǎn)。
老鴇把自己拖進了青樓,依舊好生打扮了一番,硬是把自己在拖著回去時遭受毒打受的傷,所有的淤青盡數(shù)掩蓋,然后放到了她早早準(zhǔn)備的豪華房間中。
自己原本以為自己會永遠待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先是被人來回踐踏,再是一身血污,病死在亂葬崗——就猶如所有可憐的,出賣了自己身體的女孩一樣。
可是,自己遇到了他。
那個醉醺醺的白衣劍客耳朵很是敏銳,他似乎聽了到自己輕微的啜泣,便是不自覺地在離自己只有一墻之隔的地方停留了五秒,然后便是做出一番驚人的舉動來。
當(dāng)老鴇在那里高聲地吆喝著,要把自己賣出去的時候,他出手了,那是一個驚人的開頭,卻令人唏噓的結(jié)尾。
“各位老爺公子們,我們的新花魁青鸞的面容,可是舉世無雙呢……初夜,只以一百兩黃金起價哦……”
伴隨著老鴇的那一聲嬌滴滴的吆喝,那些富商公子老爺開始開價。
“好!我出一百五十兩!”
“兩百兩!”
“都停下,我五百兩!”
“都別跟我搶,我出八百兩!”
……
最后,一個搖晃著扇子的富家公子開出了一千五百兩的天價。
自己只能在里面聽著,默默留著淚,卻是動也不能動。
“好勒!一千五百兩黃金,成交!”老鴇一錘定音,便是準(zhǔn)備帶領(lǐng)那位風(fēng)流的公子去到自己的房間里去度一夜春宵。
不過這個時候,那個曾路過的白衣少年劍客,卻是站了出來。
“我出……一條人命……不知道能不能支付您出的高價……”那醉酒的劍客一把便是將自己抱著多時的酒缸砸到地上摔得粉碎,然后一把銀白色長劍直指那位風(fēng)流倜儻的公子。
“什么?”那位公子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也是仗著自己的富貴縱橫十里八鄉(xiāng)習(xí)慣了,那里可沒有敢拂逆他——便是壓低了聲音,質(zhì)問那發(fā)問的少年。
“我說,一條人命,值不值萬兩黃金?”那醉酒的劍客不耐煩了,就是一劍劃破了那位公子的衣襟。
那位公子似乎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連忙高喊著,想要讓一旁的護衛(wèi)救自己。
而那些護衛(wèi)都是明哲保身地退了一步,眼神暗示著那公子:少爺,看看那柄銀白色的劍!這可是瑯琊派那個被逐出來的第一劍客,我們?nèi)遣黄鸢。?p> 那位公子也是被嚇得不輕,周圍圍觀的富商巨賈們也都是不敢言語,江湖人殺人,官府可不會管這些閑事,也不敢去管。
沒有辦法,所有人看著這個名聲遠播的年輕劍客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最后,那公子哥不得不求饒道:“大俠,這位美人歸您了,求求您放我走吧?!?p> “我不是大俠,我只是個酒鬼……”那個少年的嘴中含糊不清,然而劍握得卻是相當(dāng)?shù)胤€(wěn),“喏,這個給你,你走吧?!?p> 少年劍客從衣袋里掏出了兩張還算樣子的字條,就是塞到了那位公子哥的手上。
那位公子哥起初還是不敢看,離開了那劍刃后的兩三步,才敢緩緩打開,一看,竟然是兩千兩黃金的支票!
這立刻就讓他郁悶了,這個家伙是神經(jīng)病嗎?剛才又那么多錢不拿出來是為了這一下讓喝風(fēng)嗎?
不過他平白無故賺了五百兩黃金,也是自己主動出口勸退了那些還在圍觀以為還要沖突的富商巨賈們,便是和那位少年劍客道了聲謝,然后離開了。
一旁人也是看著十分不解,最后也是苦笑不得……這原本以為要開殺戮的,沒有想到還是用錢就解決了啊。
平常人不知道,可是那白衣少年劍客卻是明白得很,他來漠古城的半途中一人一劍滅了河北的一個土匪團,順道取走的兩千兩黃金,然后——就這么送人了。
不過他也不是糾結(jié)于金錢的人,他酒醒了三分,便是收起劍搖晃著朝那個房間走去。
本來是真的不想去的,但是今天太困了,還是先找個地方睡一覺吧。
白衣劍客扶著青樓的欄桿,慢慢走到了那個房間門口。
女孩被捆在床上,披頭散發(fā)的她聽著那搖晃的聲音走近——原本以為那少年她是救星……看著醉酒的模樣難道這個少年也是那些風(fēng)流之輩,來糟蹋她的嗎?
也許,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童話。
那個白衣少年推開了門,然后第一眼就是和幾乎裸露的她對視!
這個少年看到她那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絲綢的她,那面色竟然比喝醉酒還要紅!
她嘴中還塞著用來堵住她叫喊的手帕,這個時候,她卻是笑了起來。
因為她在那少年紅透的臉蛋上沒有讀出然后的輕薄之意,而是一種溫暖。
這也許源于少年的下一句話。
“這位姑娘,你先把衣服穿好吧……”少年滿臉通紅地捂上了眼睛,過來抽掉了塞在她嘴中的手帕,然后卻因為醉酒,在抽掉手帕退后幾步后自己竟然摔了個人仰馬翻。
“噗嗤!哈哈……”女孩看著他滑稽的樣子,居然是忘記了心里的傷痛,忘記了幾乎裸露的自己,然后怕打著自己的手,在床上哈哈大笑起來。
少年艱難地爬起,他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個夜晚,少年把自己的衣服讓給女孩穿了,然后自己身著一件單衣半醉半醒地睡在地板上,兩個人竟然半夜無眠,談了幾乎整個通宵。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她雙手扶著臉蛋,這么問他。
“花非月,花非月的花,花非月的非,花非月的月。”少年借著殘余的酒力,這么回答他。
女孩一次又一次被逗樂了,兩人之間本來毫不相關(guān)的世界開始連接,少年擁有說不完的故事,女孩也有不斷的精彩應(yīng)和。
最后女孩問少年為什么救自己。
少年趴在地上去撿自己的劍,原本還帶有幾分醉意的神情竟然立刻認(rèn)真了起來。
他靠在床邊女孩的耳畔緩緩答道:“因為我在找一個人……你很像她,一個人孤獨流浪在外,無依無靠……”
少年說著,夢囈一般,竟然依靠在床邊,慢慢地睡著了。
女孩本來還想再聽,也是一屁股坐到了冰涼的地板上,結(jié)果少年卻安靜得沒有聲音。
她走到少年旁邊,想要看看他是否是真的在睡……結(jié)果這一靠近他,便是離不開了。
奇怪,明明是夏夜,怎么會感覺涼呢?
還是,自己根本離不開那溫暖了。
第一次的相逢,女孩便是抱緊了少年,溫柔地靠在他的懷里,安靜地睡著了。
這是她有史以來最幸福的一次。
當(dāng)?shù)诙煨⊙诀邅黹_門的時候,還以為那個當(dāng)英雄少年會和新的花魁分開來睡,以表君子之態(tài)……結(jié)果兩人摟摟抱抱……唉,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嗎?你不是看起來很帥嗎?怎么去風(fēng)流了?
少年少女紛紛在丫鬟的驚擾下醒來,兩人不足兩寸的距離,都快要親到一起了,也是互相尖叫了一聲,然后各種跑開。
然后少年踩到了昨日隨便丟在地面上的劍,又是摔了一跤。
少女看著少年,也是安靜了下來,就那樣捂住嘴笑了起來。
丫鬟看著這神經(jīng)兮兮的兩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是腦袋裝不下,扭頭就走了。
而少女也是徑自穿好了衣服,在挽起袖袍的時候他這么問少年:“你……還會留在這里嗎?”
白衣少年撿起自己的長劍,將其背在身后,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卻是注定他一生的牽絆。
“我……會的,每年會來?!鄙倌甓似鹱雷由弦呀?jīng)過夜的水壺,狂飲了一口,然后狠狠地砸下。
“如果你愿意的話,每年我們都這樣……好嗎?”女孩羞紅了臉,看著負(fù)劍將要離開的少年。
“不不不……”少年似乎錯理解了她的意思,撓撓腦袋回答道,“我可不希望你再出事讓我再救你一回?!?p> 女孩“噗嗤”笑了起來,眼前的這個少年總會這么回答,沒有什么情商,但總會惹人歡笑,雖然這些笑聲在他人看來,不過是些許神經(jīng)罷了。
女孩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不曾想,她就那么等了少年四年,一個從不賣身甚至不露臉的青樓花魁就那么誕生。
那一次的最后,少年一人一劍去找了老鴇,幫助后者找到了唯一的親人,隨后,她便是再也沒有遭受過虐待。
這樣的相遇,那樣的歡樂,這樣的解脫,就算等待再久再乏味,也是值得的吧。
冷風(fēng)慢慢吹過,然而青樓花魁的身體卻是暖的。
她夜里獨自執(zhí)燈,照亮了那小道上唯一前行的路,絕美的臉龐上,盡是癡醉。
在等待著他的時間里,從來不冷,從來不孤單,因為她知道,無論怎樣,他總是會回來與她相伴。
短短一年中,就算相逢只有幾次,但是那卻依然是自己在寒夜中等待的理由。
她不知道余生還會有幾個四年,但今年她已然十九歲。
十九歲未出嫁的女孩子,在大嵐王朝應(yīng)該很少見到吧,十五及笄之年,女孩子就該出嫁了,在某個橋畔,和心愛的人一齊歸來。
她的心,也早在十五歲那年就被牢牢鎖住,一襲白衣,終是自己為之落淚的理由。
雪,又要下起來了嗎?
她伸出被凍得蒼白的手掌將自己的狐裘裹緊,隨后便是抖了幾抖提出自己的那只油紙傘,將其慢慢撐開。
這寒冷的空氣中,連每一次的吐息都是帶著白氣,天地都為之凝結(jié)為霜,那零星的白色在空中亂舞飄灑。
快午夜了,剛剛撐開的傘轉(zhuǎn)眼之間灑滿雪花,輕輕一動,便是成片成雨落下。
“青鸞,讓站了好久了……對不起……”子時到時,那一襲白衣終于是自那遠方的道路奔來,后面還帶著一名剛剛滿十八歲的黃衣青年,擁有似曾相識的面孔。
看見那白衣終于是扶起在雪中凍得發(fā)顫的自己,她點了點頭,然后就被那一襲白衣抓住了纖細的手。
“走吧,都說了今夜不要等我了,你還要來……看吧,都冰涼了……”白衣青年俊美的臉上是擔(dān)憂的神情,他將嘴湊近那白玉的手,用嘴角還剩的余溫吹拂溫暖那那蒼白卻美麗的皮膚。
“還不是你那么晚?!弊弦蔓惾撕敛豢蜌獾匕咽种械挠图垈氵f給那青年,雖然言語是若初見,但心底的擔(dān)心卻存留在話語里,“花非月,撐著。”
花非月微笑著結(jié)果她另一只手遞過來的傘,便是悄悄示意旁邊的白染墨先到前面等他。
白染墨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女子,去年他特意跟著花非月去過一次漠古城的不寐樓,那青玉屏風(fēng)后的柔聲,便是這位女子了。
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怔在了原地,看著攜手的共用一把油紙傘的兩人,他感覺到心里莫名的空虛,當(dāng)然也有一點恨意。
師兄,師兄,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
你可曾還記得,那里有個女孩瘋癲地等了你四年?只為了你離去的答案。
他走的比花非月慢了好多,心底的忐忑一直被雪藏?zé)o法沖刷掉,粘在那里猶如永久的沉默。
“師姐,我想質(zhì)問他,問他是否還記得你……可是,他眼前的那位姐姐……我也不忍心去問?!卑兹灸玖⒃谠?,發(fā)出夢囈一般的話語,他失去了魂魄般,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呀呀呀,你別把傘都到打你那邊了,我都被雪淋到了!”
“那你別把傘往我這邊推啊,你不是自己要打嗎?”
兩人親密地打著傘,互相推攘著,不解風(fēng)情的獨行劍客花非月和青樓花魁青鸞就這樣搖晃著油紙傘,將一切愁苦遺忘。
轉(zhuǎn)眼間,那條小道便是走到盡頭。
互相握緊的手,暖至心扉。
“好了沒有啊,你快放開啊?!鼻帑[與花非月攜手坐在了青樓的第一層,后者苦笑不得地說著。
除了他們,整個不寐樓清冷地沒有任何聲音,估計是因為寒冬冷得徹骨,那些平常的風(fēng)流雅客不愿意來了,碩大的青樓,這個寒夜,很冷。
于桌前小坐的男女,那互相依靠暖卻是可以融化飛霜。
黃衣上布滿菊花與蓮花的圖案的青年任由門口的風(fēng)敲打自己的頭發(fā),也忘記把那門關(guān)上。
“小花,來喝酒吧,怎么樣?”紫衣麗人緊握著對方的手,清脆溫柔的聲音在整個青樓間回蕩,硬是吵醒了不少沒有睡意的風(fēng)塵女子。
而她們在看過之后,都是交談拂袖離去——原來又是花魁在和那個沒有錢的劍客私會啊,一年就這么幾天,罷了罷了,回去塞住耳朵睡吧。
當(dāng)然紫衣狐裘的女子也沒有管他們,似乎絲毫不在意這些姐妹的言語,依舊是瘋了一般大聲地說著。
而那自己旁邊的白衣劍客卻是做出噓的手勢,柔聲道:“青鸞,她們都睡了,就不要吵了,我們安靜下來喝幾杯就睡了吧……”
“睡了?”青鸞的嘴角露出狐貍般狡黠的笑容,卻是十分可愛,“要去我房間留下來過夜嗎?錢帶夠了?”
“嗯?”沒有想到對方會突然問出這個,花非月的臉一下通紅,然后飲了一口水竟然是憋不住一下就吐了出來。
整個寒夜都被這動作暖了幾分。
“我……咳咳……”花非月一身白衣被茶水嗆到了,咳嗽了兩聲,便是再往自己杯中倒水,言語開始結(jié)巴,“你……真的要……留我過夜……?”
一談到這個,他那成熟的臉上似乎又添了少年的青澀。
“當(dāng)然啦,錢帶夠了沒有……”青鸞微笑著牽著他的手,另一只手從桌子的邊角拿過來——那竟是一壺烈酒。
她的語氣帶著誘惑:“怎么,小花,要嘗嘗嗎?”
“我……我身上只有三文……”花非月慢了半拍,不好意思地說著,面色通紅,燃盡兩個處子之身的人就這么對視。
“呵呵……”先笑出聲的當(dāng)然是拿來酒壺的青鸞,她還是握著花非月的手緊緊地不肯松開,“你還真是沒有聽懂啊!哈哈哈!”
“?。俊敝蹦c的花非月在女孩子面前就完全是個憨樣,他左手撓撓頭,被握住的右手懶都懶地動一下,這樣疑惑的神情被他慢慢表現(xiàn)出來的時候,那麗人又是笑了,左手將花非月的手都握出了一道淺痕。
花非月還是不懂女孩子,一臉懵懂的他把身上僅有的三文錢拿出來了,青鸞又是撐不住地笑趴下了,那木制桌面被她拍地震天響。
“好了,好了,不說笑啦?!被ǚ窃罗D(zhuǎn)過來直面她,左手撫開她遮住眼睛的青絲,也是立刻緊緊抱住了她,“青鸞,去睡吧?!?p> 身著紫衣的女子有氣無力敲打著他,小孩子一般撒嬌道:“不,今晚我要喝個夠!”
說罷,她便是在花非月的懷里,徑直拿起了酒壺就是往嘴里灌了下去。
“哎哎哎!”花非月身為一個不怎么喝酒的,也是迅速扶住了她,勸說道,“別喝了,喝酒傷身。”
但是女子已經(jīng)一口吞了半壺,一下便是滿紅耳赤帶有含糊地說著:“小花……花,你……心疼誰呢?”
白衣劍客絲毫不在意她的稱呼,只是笑了笑,將那壺酒搶過來放到桌面上,然后按住了她:“我疼你呢,所以聽話啊,別喝……”
看著兩人幸福的影子,白染墨不知道為何流下了淚。
他感受著門外擦身而過的冷風(fēng),將冰冷的手心握緊,注視著自己捕捉的轉(zhuǎn)瞬即逝流動的精靈,然后一狠心抹去了淚珠。
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擁有這樣可以相伴的人,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做白衣劍客那樣的人……
他握緊了拳頭,不經(jīng)意間又是想起了師姐。
“花非月啊花非月……”白染墨輕聲念叨著,不斷地將劍柄抽出幾寸,然后又放下,“你還真是啊……”
“多情啊……師姐,你又該如何面對呢?”
白染墨嘆著,突然便是感到了大把的空虛,他不再注視燈光下的這對情侶,匆匆看過眼,便是孤身離開了青樓,去往一旁的旅店。
凄清的月光下,除了夜間行動的鳥兒便是再無其他。
花非月的余光也是注意到了白染墨的離開,但是他什么都沒有說,但內(nèi)心十分清楚。
小白啊小白……也許你真的認(rèn)為我負(fù)了千語,但是,我真的未曾想要負(fù)她,我如今也是進退兩難,少時的戀人,現(xiàn)在的依靠,到底該選擇誰好?
人的一生,在每一個年齡段,想法都是會變的吧。
如果對不起能夠解決問題,我寧愿向兩邊都說對不起,說上一千一萬遍。
但是,事實是我哪一邊都不想辜負(fù),我不想看見青鸞傷心流淚,也不想讓千語一直哭下去……這些東西,總該是有個歸途的。
等我和你去找魔教將前朝舊怨了解,我會做出決斷的……屆時,我希望你不會拿劍砍我……
花非月扶著醉醺醺的麗人,在桌前嘗試穩(wěn)住身形。
在光線的照耀下,燭火前的黑夜遁去了幾分,紫衣女子喝著那壺烈酒,不勝酒力的她已經(jīng)醉了。
她挽著劍客的手,另一只則提著酒壺,暈頭轉(zhuǎn)向舉步維艱的她行走不了,只能在椅子上搖晃,嘴里還不斷胡亂吟唱著不知道哪里的歌謠。
白衣劍客小心地扶著她,連續(xù)好幾次的拉扯將她穩(wěn)住,生怕這軀體會傷到。
這柔軟的身體是沒有傷到,但是卻一下溜進了他的懷里,而且還握緊了他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角不讓他走了。
美人的動作白衣劍客已經(jīng)見得多了。
相遇相知相識這四年,她已經(jīng)不知道朝自己投懷送抱多少次,雖然每一次清醒都會大罵自己流氓,但是臉上那副神情卻是在恨不得讓自己直接和她上床一般……
自己明日便是要走了,那么今日便是讓她在自己的懷里多幸福地睡了一會吧。
那酣睡的面龐,呈現(xiàn)出點點的紅暈,整個人就像是害羞的小鹿一般可愛,任誰看了都想就這樣看上永遠。
白衣劍客注視著紫衣麗人的臉龐,微微有些癡了,他找來多把椅子,中途女子依然牽著他的手不肯放下。
但是白衣劍客還是找來了椅子,讓一直牽著他手的女子擁有了安靜而舒適的睡姿。
“青鸞……”他靠近女子的臉頰,近乎入魔般地?fù)崦拈L發(fā)。
誰也不知道,當(dāng)白衣劍客幾次周游中原西域回來后失意大哭的時候,懷中的女子是如何安慰他的——既然你將溫柔付我,我也定當(dāng)回贈,如果這世界上真有神明,他希望將這一刻鑄成永遠。
他知道明日會走,便是在這一刻無比憐惜,因為誰也不知道——再次相遇會是什么時候,也許自己永遠都回不來了呢……
他捋順對方的長發(fā),怔在那里。
自己想要的一生就是這樣,但是自己卻覺得太過虛幻了。
除了她,自己還放不下師尊,放不下門派的每一個師弟師妹,近在咫尺的小白,遠在天邊的千語,沒有一個是自己不掛念的。
只是為了他們,自己要離她而去。
白衣劍客凝視著女子的眼眸,擁有著說不盡的言語。
而在他注視著她的時候,她的醉意似乎還未散盡,竟然是帶著夢囈拉住了他:“小花……不要走……非月……你不要走好嗎……你不在我好孤獨,我好寂寞……我不想讓你走……留下來……陪著我好嗎?”
花非月?lián)荛_遮住遮住她臉頰的一縷青絲,柔聲道:“青鸞……對不起,我必須要走啊……我的親人,我的師父師弟師妹,都等著我……所以,請等一等……好嗎?”
“不!我不等!”青鸞竟然是像小女孩一般帶上了哭腔,“你走了,又是一年,或者永遠都回不來了……我已經(jīng)等了四年了……人生又有幾個四年?所以……我不想等了,非月,答應(yīng)我……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青鸞帶著殘余的酒勁,將所有話語全部吐出,眼角慢慢滴出幾滴淚來——她似乎已經(jīng)流完,才能勉強擠出這么幾滴。
說完后的她,便是一頭栽倒在花非月的懷里,再也不省人事。
“對不起……對不起……”花非月淚滴垂下,但他堅強地抹干,便是握緊了劍,然后將紫衣女子一直抓緊的手松開,便是一個人跑到一旁去哭。
滴淚的他緊攥顫抖的手……青鸞……請等著我,我一定會歸來,歸來,我一定會回來——娶你,請等著我。
他注視著那輪皓月,在心底許下了滄海桑田不會變幻的誓言。
子時過了。
他終于從情感中回過了神,將紫衣狐裘的女子送回了她的房間,然后自己慢慢關(guān)門……就像是自己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