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塵在第一排帳中看得清楚,心道:“就此認輸,實是最好的結局,可這陰臺門究竟甚么來歷?看這少俠不過二十八九,竟有接近卓幫主的修為,唉!班陸離啊班陸離,貧道雖與你惺惺相惜,可論及授徒本領,貧道畢竟是不如你啊。”
奚清和才剛搶上半步,穆飛彎腰又伸出右手折扇,道:“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
這次一連說出十二個“戳”字,扇端指向奚清和大腿內(nèi)側“陰包”、“曲泉”、“足五里”、“陰廉”四穴。
“太極劍”這一式“右車輪劍”中,第一招為“撇腳轉體掄劍”,奚清和足底一動,留出的正是大腿內(nèi)側空隙,被穆飛恰到好處的一擊,第二招“上步舉劍”與第三招“虛步劈劍”又未能接得上來。
奚清和滿臉通紅,道:“你使的甚么妖法?”
右手一個腕花,兩手相合遞劍。
誰知左手剛一抬起,穆飛道:“戳戳戳戳戳戳!”
又指向奚清和新露出的肋下“章門”、“京門”二穴,一式“挑簾式”剛出一招“插步繞劍”,之后兩招“轉體平抹”、“提膝托劍”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眾人再也控制不住,狂笑聲響徹整座紫閣峰。
奚清和氣得哇哇大叫,此后戰(zhàn)況如出一轍。
一式“迎風撣塵”使出半招“撤腳繞劍”,未能使出“收腳繞劍”、“弓步攔劍”。
一式海底撈月使出半招“收腳轉體繞劍”,未能使出“墊步繞劍”、“弓步右撩”。
一式“小魁星式”使出半招“收腳繞劍”,未能使出“墊步繞劍”、“虛步左撩”。
一式“虎抱頭”使出半招“撤步送劍”,未能使出“虛步分劍”、“提膝捧劍”。
一式“青龍出水”使出半招“退步提劍”,未能使出“扣腳轉體撤劍”、“收腳收劍”、“弓步平刺”。
一式“燕子抄水”使出半招“撤步劈劍”,未能使出“仆步壓劍”、“撇腳扣腳掃劍”、“弓步定勢”。
自始至終穆飛口中“戳戳戳”之聲不絕于耳,少則六聲,多則十五聲,伴隨折扇分打各處二至五穴,奚清和變招連連,竟在一柄折扇下節(jié)節(jié)敗退,一口怨氣遲遲不得噴發(fā),耳聽得擂臺四周盡是嘲笑,心道:
“為何正道同盟也會有此妖法?我怎會輸?我怎能輸?我才應該是這擂臺上出盡風頭之人!”
忽然間狂聲大作,手中長劍已章法大亂,雙目幾欲冒火,咬牙下定決心,無論穆飛如何遞招,自己這一劍只進不退,便是拼個同歸于盡,也絕不能受這等屈辱。
穆飛微微冷笑,折扇兩下上挑,拂中奚清和小臂內(nèi)側“大陵”、“內(nèi)關”、“間使”、“郄門”四穴,這一次未再出聲,后者長劍登時脫手,咣啷落地,穆飛全無收手跡象,折扇打開,左右開弓,連拍奚清和四下耳光,又將折扇收起,再出時已傾注全身內(nèi)力。
不塵道:“少俠手下留情?!?p> 穆飛耳辨得兩邊同時有人飛出,卻似打發(fā)了性,對身周動靜恍若不聞,折扇連打“承漿”、“廉泉”、“天突”、“璇璣”、“華蓋”、“紫宮”、“玉堂”七穴,奚清和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在穆飛衣襟上,旋即不省人事。
眾人尚未來得及吃驚,又有二人橫空來到擂臺。一者手持拂塵,自一層而出,為武當派不塵;一者手持拐杖,自三層而出,與穆飛本在同一布帳,自是穆笛,來自所謂陰臺門。二人躍出時用力精準,齊齊落于二小之間。
不塵本意只為制止穆飛,卻在半空驚覺對方勢道剛猛,抬眼看去,見頭頂左掌紅如燒炭,顯是蘊含上層內(nèi)力,右手拐杖也已加入戰(zhàn)陣,不敢大意,右手凝聚武當“太極功”,以陰柔之力自下而上,同時左手拂塵一甩,將拐杖底部打斷。
不塵與穆笛雙掌一陰一陽,一寒一熱,一柔一剛,不塵內(nèi)力較為深厚,穆笛則占據(jù)高位,一掌相碰旗鼓相當,同時贊嘆對方了得,穆笛拐杖斷裂,按理已分出高下,卻見不塵落地后連退五步,臉色泛青,已是中毒跡象,伸出右手二指,在自己胸口連點四下,阻止毒素流入心脈。
唐桑榆被嚇得不輕,心道:“哎喲我的媽呀!原來這家伙這么厲害,看來我只能比他帥,講打,我是打不過的。”
穆笛拐杖原本中空,內(nèi)藏“刺蛾香”之毒,其中底部為黃紫“刺蛾”,毒性較之藍橘“刺蛾”更為猛烈,便連不塵這等修為亦難相抗,穆笛當即旋過幾處按鈕,將底部重新封實,轉向布帳,道:“快替真人解毒!”
帳中又飛出一人,為穆笛胞妹穆心彤,上前喂不塵服下一顆解藥,后者自行運氣,終于吐出一口黑血,臉色終于漸復紅潤。
穆笛深深一揖,道:“不塵真人,犬子失禮,在下手忙腳亂,使得杖中毒藥誤入真人體內(nèi),萬望真人海涵。”
早在紫閣峰擂臺比武之前,并無一人懷疑,參與英雄大會各門各派之中,無一能出不塵之右,見他一招中毒,紛紛暗罵穆笛陰險狡詐,待見歉意如此真誠,又復漸漸釋懷。
不塵精熟醫(yī)理,對天下毒物有些研究,穆笛杖底為拂塵打斷,因而灑出一抹香氣,隨后立時毒發(fā),這香氣色嗅清淡,只曇花一現(xiàn),臺下眾人難以察覺,卻有如此毒性,實屬罕見。
倘若穆笛拒不承認,圍觀中不免會有無知之人道是拼掌落敗,穆笛直言因為毒素意外散發(fā)所致,可說光明磊落,不塵原本一代宗師,回一單手禮,道:“閣下言重了,閣下功力深厚,貧道十分佩服?!?p> 穆笛道:“真人面前,在下豈敢?”
不塵劇毒雖解,元氣已傷,對穆笛微微一笑,道:“眾位英雄,貧道先走一步。”
眾人齊齊大驚,穆笛道:“真人留步,真人武功蓋世,在下一時失手,令真人無法登臺……”
不塵擺手道:“閣下大可不必耿耿于懷,貧道一向閑云野鶴,從無統(tǒng)領群豪之心,至于閣下所言武功蓋世,兩日前閣下也在草堂寺中親眼見那少年,長江后浪推前浪,如今的江湖,早已是年輕人的天下?!?p> 眾人知他是說晉無咎,那日慧寧被一招震飛,嵌入銅像之中,聞言臉上火辣,卻因身份地位相較不塵差之千里,悄悄切齒攥拳,不敢出言頂撞。
穆笛道:“真人胸寬似海,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得見尊容,果真名不虛傳?!?p> 不塵再是一笑,轉向諸葛煢,道:“諸葛掌門?!?p> 諸葛煢連忙起身,道:“不塵真人?!?p> 不塵道:“清和尚在昏迷之中,貧道想先帶他入草堂寺療傷,不知諸葛掌門能否行個方便?”
諸葛煢道:“真人太客氣了?!?p> 當下喚了兩名弟子,將奚清和放上擔架,抬下擂臺后更不停步,直奔山下草堂寺而去。
不塵道別眾人,尾隨終南派弟子,消失于紫閣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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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閣峰擂臺比武細節(jié)繁多,可惜夏語冰只能說個大概,期間令人捧腹之事,她一筆帶過時忍不住咯咯直笑,卓凌寒與晉無咎聽得莞爾,莫玄炎卻幾乎不露聲色,夏語冰道:“還是玄炎妹妹心如止水,不為這些趣事所動?!?p> 莫玄炎道:“姐姐見諒,玄炎生來如此,七情六欲只為在意之人而發(fā)?!?p> 晉無咎看她一眼,見她也正瞧向自己,心念一動,暗道:“是了,我覺得玄炎常對我笑,可細細想來,她又似乎只對我笑?!?p> 夏語冰道:“玄炎妹妹何錯之有?世間之人原本無一雷同,才會出現(xiàn)性情相投一說,無咎生來孤獨,如你這般心無雜念愛他一人的女子,實是再適合他不過?!?p> 晉無咎被她說得一股暖流,眼眶竟有些濕潤,岔開話題道:
“小姐姐,這穆老鬼自稱‘陰臺門’,是否和五臺有關?‘樞械塔’八層守衛(wèi)便有這穆家四人,兩個老的武功超出周子魚不少,狹谷柴房又和周子魚聯(lián)手,牟莊“快語廳”中更寸步不離保護周子魚,要是兩個人全無關聯(lián),有他在擂臺上,盟主之位怎么也輪不到周子魚?!?p> 他聽夏語冰稱作“穆老鬼”,覺得有趣,也便拿來用了。
夏語冰道:“我倒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與穆老鬼、秦梟鶴、楚伯楠都交過手,雙方武功孰高孰低?”
晉無咎道:“穆老鬼使的是陰陽雙掌,和我教鬼界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秦梟鶴楚伯楠中的任何一個,最多和穆老鬼的妹妹旗鼓相當,要贏穆老鬼幾乎沒有可能,若是師兄弟聯(lián)手,肯定也打不過那頭兄妹聯(lián)手,雙方各加兩個小的,以四敵四,穆家這邊仍是穩(wěn)勝?!?p> 夏語冰道:
“所以紫閣峰的一切,早在周子魚掌控之中,奚清和上臺后,穆飛不能過早登場,那時他們身份尚未公開,混在人堆里默默無聞,奚清和一人可將峨眉、九華、普陀這些門派打得說不出話,等到佛門十五派中只剩下一個五臺,穆飛忽然鋒芒畢露,對奚清和下那么重的手,是逼不塵真人上臺,穆老鬼再忽然殺出,以‘刺蛾香’擊退不塵真人,武當既已提前下山,穆老鬼往那擂臺上一站,即便秦梟鶴楚伯楠有奪帥之力,也不得不顧忌自己在少林中的身份,現(xiàn)下又得無咎確認,周子魚可說萬無一失?!?p> 晉無咎道:“所以周子魚是讓穆老鬼替他掃清障礙,他最后再來坐收漁利?”
夏語冰道:“差不多便是這樣,穆老鬼技壓群雄,一個一個門派問下來,眾人本就武功不及,再見他杖中毒物這般厲害,哪里還敢上臺挑戰(zhàn)?直到最后問及五臺,周子魚才裝模作樣將之擊敗?!?p> 晉無咎道:“這,這也可以?”
夏語冰道:“單單如此,的確未必可以,可周子魚早已準備萬全,以我們適才設想那套說辭,道出英雄大會前透露各派的失傳武學,實被封印于五臺境內(nèi)梵仙山石洞,則事情順風滿帆,一切恰如五臺之期而行?!?p> 三人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