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復(fù)歸龍螭⑤
沈碧辰叫道:“叔叔!”
想要上前,夏蓬萊先一步奔近,將沈墨壤扶至身旁,神態(tài)舉止極是卑躬屈膝,眾人看在眼里,無不愕然。
沈墨壤這一跤摔得不輕,全身骨頭似要散架一般,好在未受內(nèi)傷,道:“嘿嘿嘿哈……哎喲喲!疼?!?p> 晉無咎曾于西安城“安定門”外與他打過照面,對他時不時的冷笑并不陌生,晉太極也在十余年前便知沈家有這么一號神經(jīng)兮兮的人物,班陸離與卓凌寒卻初次得見,聽他每次開口總要先嘿哈一番,同是一身雞皮疙瘩。
夏蓬萊手指晉太極,怒道:“若非你冥頑不靈,一早將秘密吐露出來,冰兒何至于受此折磨?你將冰兒害成這樣,還假惺惺前來相救?!?p> 一行除班陸離與他素未謀面,余下三人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雙耳。
蓬萊仙谷之中,三人都曾見過他對夏語冰極為寵愛,晉無咎更是旁觀他差點要對晉太極痛下殺手,只因家仆說一句“小姐要生了”,便頭也不回的離去,卻不想盤龍峽谷再見,竟成這般沒骨氣的縮頭烏龜,任家父子已對沈家翻臉,夏蓬萊身為人父,反而說出這種話來。
晉太極木然一笑,牙縫中擠出兩個字:“畜生?!?p> 任寰道:“夏師伯,您這是做甚么?我和父親已存必死之念,您又何必再對沈家低聲下氣?夏任兩家世代交好,我們殊死相搏,未必便不能勝?!?p> 晉無咎先見他在沈碧辰面前膽小如鼠,心下極不以為然,待任翾飛挺身站出,任寰自知再難回頭,繼而變得豪氣凜然,對他大是刮目。
說話間又有三人走來,北側(cè)二紅南側(cè)一綠,其中兩個正是“剝復(fù)雙劍”,莫蒼維身后又有一人,身形高瘦面若冠玉,為其內(nèi)兄洛垂文。
莫玄炎與沈碧辰各行一禮,叫聲“爹爹”、“舅舅”,所不同者在于莫玄炎叫沈墨淵作“沈師叔”,沈碧辰則叫莫蒼維作“岳父大人”。
夏昆侖道:“任師兄,任師侄,你們這樣做,除了送死又有何益?教……這位前輩,倘若你真想冰兒平安無事,便請交出我教秘密,再由我兄弟二人替你們求情,惟有如此,冰兒方有一線生機。”
晉太極道:“聽你多說一句,都污了我的耳朵?!?p> 任氏父子相視苦笑,許久,任翾飛道:“寰兒,天意如此,只怪爹爹有眼無珠,竟和這種沒骨氣的人稱兄道弟這許多年,到頭來反而害了你們?!?p> 任寰道:“爹爹不必多言,任家實力固然微不足道,卻絕不會如夏家這般不知廉恥,二位師伯,沈師兄莫師妹,我們父子這便領(lǐng)死,望你們對人界弟子網(wǎng)開一面,此事和他們并無關(guān)聯(lián)?!?p> 纖纖見任寰竟向魔神二界宣戰(zhàn),方寸大亂,心知仁翾飛、任寰父子此舉無異于以卵擊石,朝身旁沈碧痕看去,目光中滿是驚恐,卻聽她滿不在乎道:“我早說過相幫晉大哥,只要晉大哥一死,我立時橫劍自刎,你怕我做甚么?”
東南側(cè)一個年輕的聲音道:“人界想向神魔二界挑戰(zhàn),怕還不夠資格?!?p> 眾人循聲看去,妖界又走出二人,身穿藍緞,說話男子只二十來歲,正是妖界少界主姚千齡,身旁又有一個男子,看年紀五十四五,為姚千齡之父、妖界界主姚霆。
父子二人各自單手持一木框,看似圍成三角,卻有一條曲邊,腰間掛一木框,四四方方,瞧不出中間有何異狀,晉無咎心念一動,暗道:“玄炎曾說姚家陰畫陽琴,想來便是這兩件物事,卻不知怎么用法?!?p> 姚千齡道:“任界主,當年你人界以卑劣手段奪我妖界中峰地位,我妖界為同門和氣,隱忍不發(fā)三十七年之久,今日是任家父子叛教在先,請教主、沈師伯、莫師伯允準,由我姚家父子代為應(yīng)戰(zhàn)?!?p> 沈墨壤道:“嘿嘿嘿哈哈哈!本尊準了?!?p> 姚千齡道:“謝教主。”
轉(zhuǎn)向西北,道:“歸師叔,二位歸師兄,六界重要人物悉數(shù)到場,怎能少了你們?nèi)???p> 西北側(cè)走出三人,鬼界界主歸翊身形短小,皮膚黝黑,形容更有幾分猥瑣,卓凌寒卻從正道內(nèi)應(yīng)口中探得他宅心仁厚,身旁少界主歸銅柱、歸鐵樹兄弟則與晉無咎有過數(shù)面之緣。
父子三人又向眾人一通招呼,沈墨壤道:“嘿嘿嘿哈哈哈!老歸,人界反叛了,妖界說要與人界公平交戰(zhàn),你鬼界同處下峰,從旁照應(yīng)一下?!?p> 歸家父子卻不立即答允,反而瞧向莫蒼維,見他微一點頭,方道:“是,教主?!?p> 晉太極看在眼里,心道:“這么多年過去,鬼界仍對魔界言聽計從,在他們心里,魔界比‘青龍殿’威望更高,那么魔界態(tài)度至關(guān)重要,只要蒼維一聲令下,六界中半數(shù)倒戈,則丫頭大有生望?!?p> 莫蒼維恰在這時走上一步,向晉太極道:“前輩,您當真便是蒼維曾經(jīng)的師尊大人?”
晉太極道:“‘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蒼維,這些年沒了老頭子的教導(dǎo),這四招你怕早已荒廢了罷?你該慶幸自己生了個聰明女兒,否則你莫家祖先嘔心瀝血創(chuàng)出的‘鳳涅凰槃劍’,遲早毀在你的手里?!?p> 莫蒼維心神劇蕩,這四個名頭正是晉太極當年指點過自己的劍招,卻始終難以領(lǐng)悟其間精髓,悻悻因威力不足而被棄用,十余年后乍聞此言,向莫玄炎看去,道:“炎兒?!?p> 莫玄炎道:“女兒確曾受過這位前輩指點,卻還未能參透其中深意?!?p> 莫蒼維猶豫半晌,忽而一臉怒色,大聲道:“一派胡言!這四招根本無用,你非但要我修練,更拿來蒙騙我莫家后人,你假扮師尊大人接近我的女兒,到底是何居心?”
莫玄炎見父親反常,忍不住道:“爹爹……”
莫蒼維道:“住口!”
莫玄炎不敢多說,沈碧辰卻在心頭暗道:
“不對,這幾招確然厲害,玄炎那日破解我‘直符九天劍’之‘他化自在天’,憑的正是‘諸行無?!?、‘是生滅法’兩招,此事絕非偶然,而是玄炎受過這人點撥,待她過門,我可得拿來好好鉆研一番,否則有朝一日被莫家捷足先登,我沈家入主‘青龍殿’,到頭來不及腳下一峰,豈不被人笑話?”
晉太極見他惡語相向,心知再多口舌亦只徒勞,惟有搖頭嘆息。
沈碧辰道:“岳父大人息怒?!?p> 莫蒼維哼得一聲,退后兩步。
沈碧辰道:“說來都怪任師弟不好?!?p> 任寰聽他提及自己,語氣中不怒反喜,凄然一笑,道:“我任家已成叛徒,又何止‘不好’二字?”
沈碧辰道:“我適才提及蟠龍谷父親岳父遇襲之事,本意可不是想定任師弟的罪,結(jié)果你們父子做賊心虛,事情越鬧越大,竟把六界尊長乃至教主全數(shù)驚動?!?p> 沈墨壤道:“嘿嘿嘿哈哈哈!碧辰你說,本尊也很想知道,你這些年都在忙些甚么?”
沈碧辰道:“是,教主。”
清了清嗓,道:“蟠龍谷出現(xiàn)鑄劍師,引得父親岳父親身出谷,我收到消息后十分不安,總覺得其中另有文章,將手頭瑣事趕緊忙完,朝蜀地趕去,卻在重慶府遇見另一樁事?!?p> 沈墨壤道:“甚么事?”
沈碧辰道:“我發(fā)現(xiàn)銅砂弟子正成群結(jié)隊追殺武當?shù)谌茏愚汕搴?。?p> 沈墨壤道:“那便怎樣?”
沈碧辰道:“卓幫主統(tǒng)領(lǐng)所謂正道同盟,意圖圍剿我教,當我看見奚清和落荒而逃,忽然閃過一個又一個念頭,一旦可以付諸實施,則我教之危自解。”
沈墨壤道:“所謂正道同盟人數(shù)眾多,你又有甚么妙計可解我教之危?”
沈碧辰忽道:
“卓幫主,你既得我教高人指點,這位高人又有沒有對你說過,我教武學(xué)源于佛道高于佛道,凡佛家道家大派武學(xué),十之六七在‘青龍殿’內(nèi)皆有珍藏,凡我神魔二界上峰弟子,只要資質(zhì)過人,得師尊大人允可,皆能上殿入室觀看,所為者并非偷學(xué),而是以知己知彼,圖百戰(zhàn)不殆。”
卓凌寒在這一月期間,曾聽晉太極簡述當年龍劍閣創(chuàng)派因由,回想他在“仁禮堂”中細數(shù)佛門武功,卻對“降龍十八掌”一無所知,聽沈碧辰說到這里,又更了然幾分。
原來諸如少林、九華、普陀這些佛門大派成名絕技,早已留存于盤龍峽谷“青龍殿”中,則他身為前任教主,熟極而流又何足為怪?
沈碧辰道:
“要說道家第一大派,非武當莫屬,奚清和武功稀松平常得緊,在我教最多不過與任師弟打平,我與玄炎出手便能要了他的命,可在外界江湖眼中,奚清和卻是年輕一輩中一等一的高手,各門各派把他一頓吹捧,弄得他迷失自我,說起來卓幫主與他歲數(shù)相仿,奚清和都能算是高手,卓幫主豈不成了神仙?簡直胡說八道之至?!?p> 他說這些話時,始終盯著卓凌寒一人,卻見后者目光淡然,未朝自己瞧上一眼,嘴角微微揚起,續(xù)道:
“既然說到武功,銅砂便更不成話了,可外界江湖偏就有這許多荒謬之事,只因唐桑榆是崇印方丈俗家弟子,武林中人一個個心生敬畏,這兩方一追一逃,看似跳梁小丑,卻教我豁然開朗,雁蕩門人因不喜少林,牟莊大會未請所有佛門參與,引得峨眉、九華、普陀、五臺這些大派頗有微辭,我曾有幸入‘青龍殿’一睹佛道兩家上乘武學(xué),何不借此機會引得兩家內(nèi)亂?一旦大打出手,則我教從此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