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這邊數(shù)付圭、卓凌寒、晉無咎、莫玄炎武功最高,第一時間看穿秦梟鶴與楚伯楠意圖,付圭與莫玄炎身疾手快,“刷刷”兩聲長劍出鞘,各站一邊將卓夏攔于身后。
二人各勝一場,卻絲毫不敢大意,心知這一擊在數(shù)百雙眼注視下使出,賭上的是九華、普陀兩派名譽,可謂破釜沉舟,且身法中蘊含陰陽五行,水中有火火中有水,更能相互抵消往來風聲,令對手防不勝防,如是精心布置過的陣法,真要如此,則以一敵一能勝,以二敵二反不見得。
孰料秦梟鶴與楚伯楠指拳剛一觸及怪人后背,便傳出“啊啊”兩叫,眾人一個眼花,非但未能見到二人乘勢進擊,反如兩顆人肉炮彈脫膛而出,分別倒向左右兩邊。
楚伯楠身軀正中衛(wèi)成,帶同他一并人仰馬翻,九華派身后二十名弟子站成五排,竟阻不住洶洶來勢;秦梟鶴飛向五臺門一側,周子魚恰在中心地毯,紅木座椅沒能承受這一下巨撞,喀啦啦散成木架。二人倒下后同時噴出一口鮮血,面色蒼白嘴唇青紫,顯是受了極重內(nèi)傷。
秦梟鶴落地處正在千齡跟前,后者道:“麻煩眾師兄讓讓?!?p> 將秦梟鶴扶穩(wěn)把脈。
辛競與路天瞳各叫一聲師父,分奔兩側,辛競在秦梟鶴面前蹲下,道:“我?guī)煾冈鯓樱俊?p> 千齡道:“秦前輩‘手陽明大腸經(jīng)’受創(chuàng),‘商陽’、‘三間’、‘合谷’、‘陽溪’……”
辛競不耐煩道:“你直說我?guī)煾冈撊绾尉戎??我又不會行醫(yī),你對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有何用處?”
秦梟鶴道:“住口!”
說這句話時已氣若游絲,勉力回頭,道:“你繼續(xù)說。”
辛競不敢頂撞,道:“是?!?p> 千齡續(xù)道:“……‘手三里’、‘曲池’、‘臂臑’、‘迎香’八穴瘀滯堵塞,須得有上乘內(nèi)力疏通,在下再為秦前輩開一張藥方?!?p> 辛競隨口嗯得一聲,見慧寧讓出座位,將秦梟鶴扶穩(wěn)坐下,從頭至尾沒有一個“謝”字,慧寧惱他無禮,無奈秦梟鶴比自己高了一輩,加之身受重傷,無暇與他計較。
晉莫相視一笑,轉過相同心思,晉無咎不通醫(yī)理,當日為救莫玄炎,將百余穴位一一撫來,千齡只粗粗把脈,便能準確說出癥結所在,如今兩年過去,二人久處生情,這條“足太陽膀胱經(jīng)”化作牽線之橋,回想魔界獨處兩年,各自涌上一陣溫馨。
千齡來到另一側,覃簫座位緊挨衛(wèi)成,普陀門眾弟子知道楚伯楠實是門中前輩,見覃簫站起,一齊將他扶穩(wěn)坐下,路天瞳見千齡上前,躬身道:“有勞千齡兄。”
千齡微笑回禮,切過楚伯楠雙手腕脈,眉間陡然變色,路天瞳心下一沉,道:“千齡兄但講無妨。”
千齡道:“楚前輩‘心包經(jīng)’、‘三焦經(jīng)’震斷,‘大腸經(jīng)’、‘心經(jīng)’、‘小腸經(jīng)’亦有不同程度傷損。”
路天瞳大驚,“撲通”一聲跪倒,道:“求千齡兄救恩師一命?!?p> 千齡趕緊扶起,道:“路前輩請快起來,此事一言難盡,我先吊住楚前輩一口氣,再和路前輩詳敘?!?p> 轉身向卓凌寒道:“卓幫主,人命關天,可否借卓府空房一間?”
卓凌寒見廳中突起變故,原有此意,回頭道:“郭兄弟,你替我吩咐下去,要快。”
身后一名凈衣派七袋弟子道:“是?!?p> 匆匆告退。
這人為臨潼分舵舵主郭安磊,此次聽聞丐幫遭逢強敵,率領臨潼幫眾就近趕來相助。
莫玄炎上前一步,對怪人道:“前輩,你要不要緊?”
怪人對眼前亂景滿是好奇,道:“剛才好像有人打我,咦?那些人怎么啦?”
莫玄炎道:“那兩個老的適才偷襲你,被你反震傷了經(jīng)脈?!?p> 怪人瞪大雙眼,道:“哎喲那可糟糕!”
見秦梟鶴與楚伯楠在各自愛徒攙扶下站起,又道:“是這兩只大屁股么?”
莫玄炎嘴角輕揚,不置可否。
怪人道:“我要去救他們?!?p> 不等莫玄炎開口,上前在辛競與路天瞳身上輕輕一撞,后者被一股極大勁力推開,脫手向兩旁趔趄,怪人雙掌一攤,已將秦梟鶴與楚伯楠舉在手中,路天瞳道:“放開我?guī)煾?!?p> 怪人壓著嗓門道:“噓!我?guī)湍憔人麄??!?p> 辛競道:“師父傷成這樣都是拜你所賜,你有甚么能耐救人?”
怪人道:“師尊大人說過,‘人有天命不可違之’,我現(xiàn)下掐住他們天命的大屁股,便能救活他們啦?!?p> 眾人見他滿口胡言,偏又瞪眼正色說得極為誠懇,銅砂派一些不成器的弟子立時笑出聲來,辛競怒指唐桑榆身后,道:“誰還敢笑一聲試試!”
眾弟子有先前元承為戒,又見唐桑榆對辛競禮敬三分,只能將笑意強行壓下。
晉莫卻被這一聲“師尊大人”吸引注意,再度相對互換一個眼神。
怪人一手托一個百余斤的身軀,雙臂穩(wěn)若磐石,絲毫不顯酸軟,抬頭卻見秦梟鶴與楚伯楠目光游離,在二人臀部各揪一下,似被甚么吸引注意,鼻子嗅得兩嗅,奇道:“呀!我們是一家人,寶寶乖,媽媽喂你們喝奶。”
單以年齡而論,怪人比周子魚還小得幾歲,該是秦梟鶴與楚伯楠的晚輩才對,卻以母親自居,一邊說著一邊放低雙手,當真將二人嘴唇貼住自己胸口。
他先前為替莫玄炎抵擋秦梟鶴,悄悄在衣襟上撕下七根布條,秦梟鶴與楚伯楠重傷之下全身無力,只能任由擺弄,但覺陣陣汗臭撲鼻而來,不知多久沒洗過澡,胃里一陣翻涌,好似五臟六腑都要噴出,各吐一口鮮血。
辛競與路天瞳齊聲道:“師父!”
明知強弱懸殊,終不能棄恩師于不顧,一指一拳向怪人身上招呼。
怪人胸口被鮮血染盡,忍不住害怕,將兩個身子朝他們懷里一送,躲回莫玄炎身后,道:“完了完了,這下真要出人命了?!?p> 莫玄炎款步姍姍,來到秦梟鶴跟前,辛競道:“妖女!你還想怎樣?”
路天瞳道:“師父師伯危在旦夕,還請姑娘高抬貴手?!?p> 莫玄炎恍若不聞,見秦梟鶴雙眼未閉,道:“秦梟鶴,你好歹也是佛門中人,卻偏生喜歡躲在身后猛下殺手,三年前少室山腳,我差點死在你的手里,今日你故伎重演,有此報應,算不算因果循環(huán)?”
周子魚與慧寧頓生狐惑,秦梟鶴與楚伯楠已有三十年不見外客,卻怎會于三年前在少室山腳打傷莫玄炎?對于昨夜覃簫所言,二人原本半信半疑,待莫玄炎輕描淡寫說出這些話來,心中更添幾分警覺,九華、普陀兩派隱瞞這段過往,不知是否別有他圖。
晉無咎則又驚又怒,前一日聽莫玄炎在院中細說當日遇襲情狀,兩年前初入魔界,所見體虛委頓重躍腦海。
想起她適才言道“原來是他們”,想是從秦梟鶴最后那招“三入地獄”中,看出恰為曾教自己重傷經(jīng)年的指法,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秦梟鶴竟自己送上門來,胸中勃然,凝勁兩掌,牽動全身顫抖,賀鈞站于身旁,見他咬牙切齒,知道二人情投意合,道:
“晉兄弟,你要不要緊?”
付圭聞聲回頭,走近幾步,用嘶啞的嗓音道:“無咎,你既習得少林‘易筋經(jīng)’,便該懂得克制心魔,切不可因一時激憤輕易殺人,更增少林丐幫誤會?!?p> 晉無咎被一語點醒,心道:“這位付前輩說得對,崇印方丈曾對我說起‘十善業(yè)’,第一條便是‘不殺生而慈心于仁’,這秦梟鶴固然可惡,細想?yún)s也罪不至死,玄炎受過那么多苦,尚不曾聽她提過‘報仇’二字,我既得方丈信任,怎可比玄炎還不如?”
念及此處,握緊的雙拳緩緩松開,道:“多謝付前輩指點?!?p> 見卓夏半轉身軀,向自己投以贊許目光。
路天瞳道:“姑娘定是認錯人了,卓幫主已答允讓師父師伯在此養(yǎng)傷,還望姑娘不要留難。”
莫玄炎見他臉紅,也不揭破,似笑非笑,雙手負后,翩然回到晉無咎身旁。
路天瞳看她輕羅紅紗似層云蔽月,身姿飄飖如流風回雪,不由癡癡怔住,聽身旁辛競冷冷哼得一聲,心道:“給師父療傷要緊,我卻在胡思亂想些甚么?”
不一會丐幫弟子來報,西院已空出兩間客房,辛競臉色鐵青,路天瞳連聲道謝,二人各扶恩師,在丐幫弟子帶領下離開“仁禮堂”,千齡向周子魚行過一禮,尾隨而去。
卓凌寒待五人消失于視線以外,向周子魚道:“千齡師兄和無涯島的四位大師,在下已妥善安頓,千齡師兄醫(yī)治完畢,自會由丐幫弟子護送回五臺山,周掌門若不放心,也可在寒舍住下,只不過十五派人多勢眾,區(qū)區(qū)一個卓府,怕是難以容納,還望各位掌門眾位英雄見諒?!?p> 周子魚暗暗思忖,己方武功最高的四人離場,余下再無能與付圭、莫玄炎爭鋒之人,加之新殺出的怪人,看似兩不相幫,卻與莫玄炎甚是投機,眼見大勢已去,朝衛(wèi)成、覃簫、慧寧各看一眼,見他們齊齊點頭,道:
“卓幫主,十五派無能,如此勞師動眾,終是一無所獲,也難怪卓幫主從不把我們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p> 卓凌寒道:“周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