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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鵠輕鸞

第二十二回 昨日今朝③

沉鵠輕鸞 寥落風(fēng)87 3261 2020-12-18 08:37:19

  “句芒劍”一出,上百棵樹頂一片通明,此刻所處正是西安城中一片苑囿,距離四面城墻皆有數(shù)里之遙,日間供賞花游玩,夜間則鮮有人至,二人纏斗于中心地帶,縱有行人路過,遠(yuǎn)看只像火山噴發(fā),誰曾料想一老一少竟選在此時此地棍劍角逐。

  莫玄炎長劍伸出,仍是先前向上挑刺一招“為善者消惡”,存心想看付圭不以四指硬接,又會使出甚么法子,付圭舉棍反指她面門,應(yīng)對同樣精妙。

  棍長劍短,莫玄炎如不收招,“句芒劍”尚未刺中,一張俏臉已撞上棍尖,臨危時應(yīng)變奇速,以一虛砍揮向棍身,只待付圭收棍,便可緊跟與“為善者消惡”成對一招“離欲者無惱”,這一下虛劈本無招式,信手而至,全仗“句芒劍”無往不利,去勢和緩,料定付圭來得及收棍。

  眼看雙方兵刃相交,付圭非但不閃,反而舉棍迎刃而上,這一下大出莫玄炎意料,想以“句芒劍”劍鋒,只消輕輕一劃,長棍立即斷作兩截,付圭這一下以卵擊石,卻在打著甚么主意?

  只一分神間,手腕下意識一抖,反而以銳避鈍,施展小巧身法,斜里踏出半步,“句芒劍”由挑轉(zhuǎn)斬,回到那招“離欲者無惱”,付圭再次豎過長棍,仍以棍身硬擋劍刃,莫玄炎不明其意,艷眉一蹙,收劍后縱,退到一丈之遠(yuǎn)。

  付圭道:“莫姑娘‘句芒’出鞘只為自保,顧念我是丐幫弟子,所以處處手下留情,不想砍斷我手中竹棒,我猜你心里正在罵我打法無賴,是不是?”

  莫玄炎被他說中大概,道:“手下留情是有的,但我與你毫不相干,懶得為這些雜事生氣,你有賴無賴,我都不會放在心上?!?p>  付圭笑道:“不錯,你心無旁騖愛晉無咎一人,這種性情,也是特別?!?p>  莫玄炎道:“少廢話,所以這是打完了沒?”

  付圭不答反問道:“你想變強么?”

  莫玄炎道:“想或不想,那也與你無關(guān)?!?p>  付圭道:“我并無把握勝你,但今夜一戰(zhàn)定能教你獲益良多,你若想變強,那便全力應(yīng)對?!?p>  莫玄炎道:“全力應(yīng)對?你可知道,你手中長棍便是精鋼所制,也難敵我‘句芒’輕輕一削?!?p>  付圭道:“我自有辦法?!?p>  莫玄炎一頓蹊蹺,這付圭似傲似謙,說令自己獲益良多,分明是長輩賜教口吻,卻又并無把握勝過自己,說得好像平輩切磋,聽不出他是否話里有話,道:“好,姑且當(dāng)你強得過我,可別教我失望?!?p>  “句芒劍”舉至胸口,以陰力催動一招“佛及比丘僧”,直刺付圭咽喉。

  “鳳涅凰槃劍”分為陰陽兩套,先后并無定論,各有可取之處,固能如先前那般先陽后陰,但“佛及比丘僧”后再跟“最后得供飯”,同樣威力無窮,莫玄炎劍在途中,見付圭不避鋒芒,反將長棍對準(zhǔn)劍尖,心道:“這渾人當(dāng)真不知道‘句芒’的厲害么?”

  “佛及比丘僧”以陰力催動招式,外加“句芒劍”無堅不摧,威勢令人驚駭,之后以陽力舞出“最后得供飯”,如同一堵氣墻排山倒海,上下左右盡皆受力,若無深厚內(nèi)功,著實不易抵擋,但付圭既視陰力如同無物,莫玄炎不再變招,“句芒劍”直刺到底。

  莫玄炎這一劍刺得凌厲,付圭這一棍亦擋得恰到好處,棍尖恰好抵住劍尖,兩件兵器一經(jīng)觸碰,高下立判,長棍自中央被硬生生劈成兩半,“句芒劍”何等犀利?電光火石間,一根徑長一寸半的長棍一分為二,變成兩根細(xì)棍。

  付圭看得仔細(xì),待“句芒劍”刺穿長棍,腳下碎步連踩,從莫玄炎身側(cè)繞過,后者轉(zhuǎn)身疾速,使出“最后得供飯”,跟得行云流水,付圭但覺四面八方皆有渾勁內(nèi)力,不敢硬接,后躍至另一棵樹頂,莫玄炎這一招未出全力,推出五尺后自然散去,未能傳至更遠(yuǎn)。

  “句芒劍”以陽力出招,劍風(fēng)灼熱,牽得樹林作響,不知驚動哪片枝葉間一個鳥巢,傳來布谷布谷叫聲,莫玄炎道:“‘子歸夜啼山竹裂’?!?p>  這句詩文引自唐朝詩人杜甫所作《玄都壇歌,寄元逸人》中一句“子歸夜啼山竹裂,王母晝下云旗翻?!薄白右?guī)”正是杜鵑鳥別稱,與黯淡無光的夜色、開膛破肚的長棍融合,莫玄炎以這七字概括,語境上固然貼切,同時帶有戲謔之意,暗指付圭可以認(rèn)輸。

  付圭道:“莫姑娘,你中計了?!?p>  見莫玄炎不答,又道:“我這竹棒每斷一次,便會更難對付,接下來你可要小心了?!?p>  莫玄炎心念一動,暗道:“原來他故意引得我劈開竹棒,為的是雙手齊使?!?p>  口中一言不發(fā),心下暗自提防。

  付圭左手前舉右手向外,雙棍隨之一正一側(cè),“句芒劍”焰铓四射,莫玄炎看得清楚,付圭仍然雙掌攤開,卻如同粘合棍不離手。

  莫玄炎十二歲起獨居,將“鳳涅凰槃劍”練得精熟,交戰(zhàn)經(jīng)驗卻不豐富,見過的高手中除少林眾僧,只“剝復(fù)雙劍”與沈碧辰等寥寥數(shù)個,從未遇人如這般手持兵器,非但不怯,反生新鮮好奇。

  付圭道:“來了?!?p>  兩腳一蹬,身子已在半空,左手上舉,長棍居高砸下,莫玄炎見勢道剛猛,速度略顯不足,以陰力催動一招“永無窮竭時”,朝上中下三路連刺三劍,分別對準(zhǔn)“璇璣”、“中庭”、“氣?!比?。

  付圭見她認(rèn)穴精準(zhǔn),以退為進(jìn),右手長棍又已刺出,長棍經(jīng)“句芒劍”一削,棍尖窄了一半,一旦刺中,傷損亦必嚴(yán)重。

  莫玄炎見他恰好退至劍不能及,棍能夠著之處,暗暗佩服,心知這一招落于下風(fēng),向后踏出半步,斜向上方一招“功德日增長”,手中連催三道熱流,一道強過一道。

  付圭左手落下一棍同樣包含陽剛之力,但覺莫玄炎第一股力道平平無奇,突破后與第二股力道碰撞,已有隱隱震痛,不敢與第三股力道相拼,提前收招。

  晉無咎在“樞械塔”中以“降龍十八掌”硬接“鑒”字輩九僧的十八掌,第一個出手的鑒心雙手各使“大力金剛掌”時,左掌五股力道,右掌四股力道,莫玄炎由之想起這招“功德日增長”。

  雖然當(dāng)時一顆芳心只在掛念晉無咎安危,但入西安城卓府后,一個月來多番回憶,從中受到啟發(fā)點撥,使將出來確比獨自于“魔方”練招時效果更佳。

  這一回合敗中求勝,見付圭棍上花樣不凡,內(nèi)力雖未見得不及,卻不肯硬拼點到即止,似乎決意要在招式上勝過自己,好勝心油然而起,她自小心高氣傲,與沈碧辰一戰(zhàn),僅僅敗于內(nèi)力,念及莫蒼維曾道:

  “單以招式而論,除卻師尊大人的陰陽索刃,當(dāng)世任何門派皆無必勝莫家劍法的把握。”

  存心想看付圭單以怪異棍招,如何勝過自己手中這一百零四招“鳳涅凰槃劍”。

  付圭雙手長棍一快一慢,勁道一大一小,與莫玄炎一柄“句芒劍”所使“鳳涅凰槃劍”竟有諸多神似,堪堪五十招后難分高下,莫玄炎神情自若,實則暗自驚心,默聲念道:

  “這老兒左棒熱里透涼,右棒寒中帶暖,一陰一陽,分明與我教武學(xué)如出一轍,但雙手功力粗糙得緊,畫虎不成,也不知是不是偷學(xué)而來?!?p>  忽又想到一事,繼而心道:

  “無咎曾說,哥哥在蓬萊仙谷中受一位叫作‘太極公’的前輩點撥,將丐幫兩大絕學(xué)由雙手分使而出,若非如此,哪能三十歲前與碧辰打成平手?可要達(dá)到這層境界,非由我教高人親授陰陽糅合之法,否則單憑偷看斷難做到,這老兒真氣雜而不純,教他的人究竟是誰?是卓幫主?還是那位太極公?”

  付圭起初單棍使來雜亂無章,一旦化為左右,登顯變幻紛呈,莫玄炎深夜來此,尚未探明他何去何從,卻意外發(fā)覺棋逢對手,你來我往斗得興起,竟忘記跟蹤本意,她多年來鮮有實戰(zhàn),這時每一次攻防,對雙方招式理解便加深一層。

  七八十招過后,越打越是心應(yīng)手,反觀付圭手腕疾抖,引得雙棍時而上下挑劈,時而前后戳刺,時而左右揮斬,乍一看精巧絕妙,時間久了難免雷同,莫玄炎見他手足掣肘,難掩疲態(tài),刻意將劍勢放緩,以免一個錯手傷及要害。

  百招過后,付圭打法又變,長棍對莫玄炎避而遠(yuǎn)之,反朝“句芒劍”緊追不舍。

  莫玄炎想起他先前所言,“我這竹棒每斷一次,便會更難對付?!?p>  心道:“再斷一次,便成了三根竹棒,難道這老兒雙手能使三棒?”

  她本意不求必勝,不求傷人,面對雙棍既占上風(fēng),再打下去索然無味,見付圭左手一棍刺來,索性成人之美,同樣以陰力相對,棍劍相抵,又聽一聲脆裂,半根長棍再度劃開。

  付圭右手長棍點地,左掌平攤向前,兩根細(xì)棍分指左前右前,道:“雙棒打不過你,再試試三棒?!?p>  莫玄炎看得童心大起,暗道:“這老兒可真邪門得緊,怪事一樁接著一樁,且不管他玩甚么花樣,試試便試試,若依然勝不過我,我再幫他削成四棒,且看他雙手最多能同使幾棒?!?p>  付圭左二右一,原有棍招絲毫不亂,又有第三根細(xì)棍暗施突襲,立時占了上風(fēng),好在莫玄炎步法靈動,于瞬息間移形換位早已嫻熟,付圭幾次突擊,莫玄炎總在最后關(guān)頭閃了開去,不急冒進(jìn),穩(wěn)守門戶,擬先摸清棍招再作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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